那是以前有上學時，社會學科老師曾提到的一個片語。其實距離他有到學校上課的時間應該是很久以前了，而那些硬是記下來的片語應該會全部忘個精光才對。不過這就是人類記憶的神奇之處，有些一開始你看似遺忘的東西，在受到某些外界刺激後就會一瞬間回想起來。

Space out －『（因服食毒品）而感到頭昏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

「嗨…早安，伊萊。」達倫從吊床上翻身下地對著正在餵蛇的伊來問候，雖然他動作漂亮的可以讓體操評審委員替他打個滿分，但他卻沒有任何像一般小孩子在美好晨光中醒來的那種愉快心情。讓他的心情並不是頂好的原因不只是今天的天氣是個讓個半吸血鬼也也會頭昏的艷陽天，還有一大部分是跟他的老師－－鬼不理有關。
「早安啊，帶著憂鬱的吸血鬼男孩！」伊萊放開他的寶貝蛇，伸起他那長滿美麗鱗片的手對達倫行了個裡。「像你露出這種脆弱模樣的男孩子啊…會被在街上遊蕩的怪人給抓走喔！」
達倫賞了個白眼給伊萊，還順便踢了匍伏在地上的蛇一腿，然後在蛇反擊之前閃到一邊去。
「我才沒有憂鬱，我只是心情不好。」達倫吐了舌頭。話說回來，就算有怪人他也不怕，因為以他現在的能力，絕對會把對方打的連胃液都吐出來。
「又跟拉登先生吵架了嗎？」伊萊習以為常的問。
「…沒有啊。」達倫搖頭。「我出去弄一弄。」他說著，就要邁步往前走。
「穿那樣出去？」伊萊的笑聲裡夾雜著特有的嘶嘶聲。「我是說…你要穿內褲出去？嗯…你真的不怕怪叔叔給抓走？」
達倫頓時脹紅了臉，昨晚因為帳篷裡實在是很悶熱，所以在睡覺的時候他脫到只剩一件短背心和內褲。他跳回他的吊床旁找尋不知被他扔到哪去的外衣褲，今天是不必表演的，所以他穿的並不是海盜裝而是一般的白襯衫與牛仔褲。
「你最近是看了什麼東西？老是說什麼怪人啊怪叔叔的…」達倫一面扣著褲頭釦子，隨口問著。
「『蘿莉塔』。」伊萊豎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的語氣。「那是一個戀童癖的怪叔叔與一個可愛的女孩之間血淚交織的大冒險。原本是小說，但後來因為很暢銷所以就被改成電影。」
「…你在影射什麼嗎？」達倫很直覺的反應。
「沒有啊，你想太多了。」伊萊笑咪咪的回答。
「最好是。」達倫抿起嘴走出帳棚。總覺得伊萊的笑容…越來越像蛇。

『因為你是我的助手，所以請你注意自己的身體。在你死掉之前，你的體內會一直存在著我的血，你的命是我的。』

聽起來真是了無新意的老套教訓，但他說的卻是事實。
不過那雙手臂是在艷陽天下出現的，在那個吸血鬼會灰飛煙滅的太陽底下。那張擔心的臉，有時候想起來真像假的啊…
可是…總覺得還有些什麼…
他的存在對於鬼不理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了將近兩年，但現在他還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說不定讓自己變成半個吸血鬼只是鬼不理的『意外』或是『一時興起』，就像小孩子在無意中拿到了個有趣的玩具，不過要是玩膩了之後，玩具的存在就可有可無了。一旦想到有可能會變成這種狀況，他的心情就一點也好不起來。
在黃昏之前，他只要捕獲一定數量的獵物就算完成今天的工作，之後就是他自己個人的自由時間。這裡離紐約的市中心很近，雖然他不知道大高先生是怎麼在紐約郊區找到一塊人煙稀少的地區，但他還是很高興能到美國紐約這種大都市看看。
也許他等一下該去時代廣場（Time Square）看看，轉變一下心情，如果能在快要跨年的時候來就更妙了，也許他能和伊萊一起去倒數計時，然後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與歡呼中緊緊給對方來個擁抱。
「達倫，你要出去嗎？」
在馬戲團中的帳篷穿梭的達倫被一個低沉又優雅的嗓音叫住。
「啊…大高先生。」達倫一邊回頭一邊有禮的應著。雖然他已經認識大高先生有一陣子了，可是每次面對時心裡總是抱著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尊敬心態。如果說鬼不理是個實力高強的人，那大高先生就是深不可測的最佳範例。
「如果你要出去的話，能不能幫我買些東西？」大高先生說著，然後輕輕推了自己的絲質禮帽一下。那是太過優美圓滑的動作，這讓達倫有點看傻了眼。
「好啊…」達倫有點緊張的回答著。他怎麼也想不透，一個從外表上絕對稱不上帥的男人，為何從氣質與動作上就是可以營造出那麼完美的表現，是自己的歷練太淺嗎？所以才會這樣每次看每次都會感嘆。
「你覺得伊萊他可能會喜歡什麼東西？」
大高先生在看到達倫驚訝的眼神時，像是有點遮掩似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伊萊跟著我和我的馬戲團到處表演了那麼久了，應該…需要一些獎勵。」
「也許是蛇類圖鑑之類的吧？」達倫半開玩笑的繼續說：「伊萊他自己說不定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屬於哪種蛇。」
大高先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這種表情暫時緩和了他一向除了表演時毫無生氣的石膏臉。
「那就麻煩你了。一百塊夠嗎？」大高先生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綠色鈔票遞給達倫。因為現在他們身處在紐約，所以使用的當然是美鈔。
大高先生和鬼不理總是不用擔心有沒有錢花這檔子事，達倫甚至認為大高先生會開怪奇馬戲團根本就是個人興趣，只要有客人上門觀賞就好，也許有沒有花錢買門票其實不重要。
「伊萊跟著你真是選對人了…」達倫有些感嘆的接下鈔票塞進口袋。
「哦？你覺得鬼不理對你不好嗎？」大高先生輕聲問著，然後從胸前的襯衫口袋掏出細緻的金鏈單邊眼鏡掛上。
達倫在大高先生還沒有將話題接下去時就以最快速度一溜煙的跑走了。但達倫知道，會讀心術的大高先生絕對能在一瞬間，聽到自己對於鬼不理的抱怨。

達倫選擇了時代廣場為他第一個想逛的地點，這附近自然是非凡熱鬧的商業區，他想他應該可以在這裡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時代廣場也是紐約消費、購物及找尋娛樂的主要地方，這兒有超過五千間購物商店、二百五十間食肆，以及四十間劇院，每年都吸引成千上萬的遊客到訪。
他在廣場內找到了一個Time Square Visitor Center，那是個以多種語言向遊客提供完整的紐約市旅遊資訊的機器。在選擇語言方面，達倫只要使用一般的英文就好了，雖然他還聽不慣美式英語，但也沒有像過去英國人詆毀美式英語非常粗俗的激烈想法。
離這裡最近的書店只有1哩，以達倫的腳程他能夠在兩三分鐘之內就走到，不過他還是選擇慢慢走。在進入書店之前，他已經買了一個潛水艇三明治在手上啃，味道很不錯，他有記得叫那個餐車的老闆放了大量的醃洋蔥。
書店裡的人相當多，但是有絕大部分的人是站著白看，不過顯然老闆並不管那些，也許他認為店裡的書只要有人看就是一種幸福吧？達倫向老闆詢問有關蛇類的圖鑑是放在哪個櫃子，老闆很熱心的領著他去拿書。說老實話，達倫一開始並沒有想過原來蛇類的圖鑑也是可以有幾十本的，當然他並不會笨到全部買下來，在他一面翻弄圖鑑的時候，那老闆隨口問著達倫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這對達倫而言是個會刺痛自己的問題，因為他並沒有唸學校，他不是因為家境清寒而唸不起學校，而是因為他是『半個吸血鬼』。他為了吸血鬼這個身分而拋棄了過往他所擁有的一切，在好遠好遠的未來來臨之前，他不知道這樣到底算不算好，但在這種多愁善感的年紀裡，總是會有悔恨存在的。待在怪奇馬戲團裡充其量只能減輕那種症狀，卻無法痊癒。
達倫隨口回答自己是英國某名高中來這裡遊學的，然後抱了一本最厚的精裝圖鑑走到櫃檯結帳，那老闆在心裡肯定認為達倫一定是個成績優秀的跳級生，畢竟長那麼矮的高中生並不是那麼常見的。

因為發生了令人難堪的事件，所以達倫在太陽還沒下山之前就回到馬戲團了。大高先生正在指揮部分團員搭建後天需要的高架子，因為有個新團員叫做鳥人飛利，新戲碼是讓他從兩側的高台做螺旋式飛行。
達倫努力打起精神走向大高先生，然後將裝有圖鑑的袋子遞給他。
「左邊的木柱再往右移兩吋，對！喔…達倫你回來啦，辛苦你了。」大高先生吩咐完後，才轉頭望向達倫。「你真是個買東西的天才，我想伊萊應該會喜歡這個的。」
大高先生並沒有接下達倫手上的袋子，但卻說的好像知道裡面的內容是什麼似的，也許他的讀心術不只可以用在生物身上吧？
「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兒忙，你可以幫我把這本圖鑑交給伊萊嗎？」大高先生溫和的說。
但達倫卻搖了搖頭，他很快的將那個裝有圖鑑的袋子推進大高先生懷裡。「我想並不差那一點時間，但伊萊一定比較喜歡你當面拿給他。」
大高先生似乎有一瞬間露出了困窘的神色，但他仍然默默的收下了那本圖鑑。最後他開口問：「你今天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沒什麼值得擔心的。」達倫扯出一個微笑，然後就離開了。
謊言是騙不了大高先生的，他知道。但的確也沒有發生什麼好讓人擔心的事情。

鬼不理喜歡睡在棺材裡，在達倫還沒有成為半個吸血鬼之前，他曾經很嚮往那種陰森的滋味，但真正睡過裡頭就會曉得在那種幾乎不能翻身的空間裡睡覺是多麼難過的事情。他還是喜歡他的吊床，不但可以搖來搖去，而且比起棺材來說，它涼快百倍。
達倫坐在鬼不理所沉睡的棺材蓋子上頭，在他等待鬼不理起床的這段期間，他想起了前天他忘記喝血，然後在空無一人的郊外幾乎昏死過去的事情。為什麼會『忘記』呢？明明是定期的無法抗拒力量……
也許不是『忘記』的，現在想起來還真的很奇怪，在感覺快死掉的時候，他卻妄想著鬼不理會來找他。那可是個大白天哪…
但鬼不理不是來了嗎？雖然是全副武裝的滑稽樣，不過那時候自己可是感動到快哭出來了說。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啊…他只是想測試一下自己對於鬼不理而言有重要嗎？
不過馬上就被很嚴肅的教訓了一頓。
「嘿！小鬼頭。你的呼吸聲吵的我睡不著了。」
從棺材裡傳出了帶著倦意的男低音。
「…喔。是喔。」達倫仍舊坐在棺材蓋上。他覺得不要看到鬼不理的臉的話，就這麼談話的壓迫感會比較少。
「那是什麼口氣啊…？對於老師要帶著敬意才行。」鬼不理馬上就變的正經起來。
「我一向就是這樣子的，我以為你習慣了。」達倫輕輕的回答。「喂！我已經很懶的問你前天為什麼跑出去找我了，可是我想知道如果就那樣讓我死掉的話，你會不會有點難過啊？」
「幹嘛問這個？你是我的助手，你知道的…吸血鬼的助手不是那麼好找的，所以…」
「我不要聽廢話。」達倫冷冷的這麼說。他知道鬼不理不老實的時候就會東拉西扯一堆有的沒有的混淆視聽。
「好吧。我會難過，這樣可以了嗎？」隱隱約約的，鬼不理發出了嘆氣的聲音。
「那在以後的某一天，如果你覺得失去我一點也不難過的話，記得要跟我說一聲。」『不過到了那個時候，難過的人就會變成我了。』但下一句話達倫並沒有說出口。
他說完就跳下了棺材蓋。「我出去準備晚餐，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達倫有點後悔，在跟鬼不理說話的時候，他還是該看到對方的臉才對。

今晚吃的是燒烤，達論與伊萊兩個人正忙著將生雞肉、豬肉與牛肉搭配甜椒交互串在十分長的竹籤上。
伊萊把一串十幾條的臘腸剪開然後包在鋁箔紙中放在火上烤。他看起來高興的似乎連鱗片都比一般時候都來的有光彩。
「達倫啊達倫，你絕對不會知道在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真的發自內心欣喜的語氣。
「是什麼好事啊？不要那麼神秘啊，夥伴。」達倫假意感到很有興趣的搭住伊萊的肩。
「大高先生給我一本蛇的圖鑑呢！喔…裡面都是彩色的圖片，超漂亮的。大高先生說我可以在裡面找找有沒有跟自己很像的蛇，我好想趕快把那本圖鑑看完喔！不過我也有想到你喔，達倫。我也有幫你問有沒有你的禮物，大高先生說鬼不理先生會給你。」
伊萊笑咪咪的說著，達倫無聊的觀察他的口水有沒有噴到食物上。
「你說鬼不理？他不會給我什麼具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啦！他最多替我買個新的摺疊鍋與刀子而已，但最後獲益的還是那傢伙，因為做飯的是我。」達倫就現實層面去想，鬼不理那種實際主義的人大概也只會買那種花最少錢就可以得到最高報酬率的東西。
「不要那麼悲觀嘛！像我之前就完全沒有想到大高先生會送我東西耶！」伊萊即使是在安慰達倫時，仍然不自覺的提高了音調，也許蛇高興的時候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也沒想到…」達倫慢慢應著。
「對吧對吧？」伊萊繼續笑的像個白痴，這讓達倫有一種很想扁他的衝動。
「看起來味道不錯的樣子。」
從兩人身後有個聲音傳來。達倫知道那是鬼不理，在伊萊還來不及阻止他之前，他拿起一隻燒烤遞給了剛睡飽的吸血鬼先生。
「…達倫，我不排斥生食，可是當有更好的可以選擇時，我還是比較愛吃熟的。」鬼不理看著十分鮮豔的肉串這麼說。他懷疑達倫是不是又在鬧什麼莫名其妙的彆扭以至於做出這種奇怪的行為。
達倫瞄了眼手上的烤肉串，表情有一點僵住，最後他把它放回烤爐上去，換了一枝已經熟透的重新再遞給鬼不理。
鬼不理開始坐在烤爐邊大嚼特嚼，而此刻馬戲團中的所有人幾乎都因為烤肉的香味被吸引到這裡來，達倫與伊萊在這段期間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時段，這可以讓你恨不得變成章魚超人，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章魚有八隻手。

達倫感到有些孤獨的走到帳棚外，因為伊萊剛才婉拒了達倫說要和他一起逛市街的提議。真不該買那麼大本的圖鑑給伊萊的……達倫想。
他慢慢踱到鬼不理的帳棚外，從裡頭透出了微弱的光芒。也許他是看一些很難的書或是整理東西，再怎麼樣也不會是在準備要給自己的禮物吧？喔…該死！幹嘛老想起這個？全都是大高先生和伊萊的錯，沒事幹嘛感情變的那麼好？
算了、他還是自己去玩個徹夜不歸好了，他今天要當個壞小孩。
「你幹嘛又露出這種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你錢的表情？」
在達倫熟悉的人當中，會將幽默感發揮的絕對不合時宜的傢伙就只有一個－－鬼不理。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你一定是那個欠我最多，然後根本無力償還的人。」達倫很尖酸的回話，這不能怪他，因為他現在的心情真的是不怎樣。
很明顯的看見鬼不理的表情凍結了下，因為他知道他自己在某些做法是的確是有虧欠達倫的地方，而他那種正經且十分有責任感的個性讓他無法推掉那些罪惡感。
「關於把你變成半個吸血鬼的事情，我已經做了最深切的反省，然後等到時機成熟後，我會將你的事情告訴吸血鬼王子們，讓他們來對我做出懲處。這樣好嗎？」
鬼不理的音調是那樣的樸實，眼神裡帶著濃厚的誠意，不過達倫卻把頭偏開，他討厭這種官方式的說法。永遠那麼冷、那麼制式，讓人感覺不到溫度。
「我說過我討厭聽廢話，與其說這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解釋，倒不如做些實際一點的行為。」他說完後馬上就轉了個方向準備離開。
「好吧，我總是一直輸給你的個性，你覺得我需要做什麼？」鬼不理再度投降，他總是拿達倫的質詢與表情沒辦法，有時候即使是自己在舌戰上佔上風，但他卻會覺得其實輸的人是自己。
「你可以不用做什麼啊，反正你以為自己已經對我仁至義盡了吧？我不過是個任性又囂張的小鬼，你大可不必理我沒關係。我現在要出去。」達倫頓了下，「當然如果你覺得你還有更值得你去忙的事情，你可以不用跟出來。我會替你帶宵夜回來。」
鬼不理撫了下自己臉上的那條疤，那像是在掩飾著什麼，在達倫的背影快消失在他眼前時，他說：「我覺得我比較喜歡自己挑選宵夜。」

每次跟鬼不理出門，主導權都會落在他手上。而這次也不外，反正有錢的就是大爺，當鬼不理提議說要去劇院區（Theatre District）時，達倫也沒有反對。
劇院區是遊客在紐約遊玩時必到的地方，在這觀賞歌舞劇是主要活動之一。劇院區的範圍由從四十街至五十七街，介乎第六及第八大道之間，以百老匯為中心。該處的劇院，上演的劇種依地區而有所不同，百老匯中心區上演的多為歷久常新、雅俗共賞的經典劇目；附近的「外百老匯」〈Off Broadway〉則是低成本，但講求創意的新進作品場地；最外圍的「外外百老匯」〈Cabaret〉多為實驗味濃厚的小劇場。
鬼不理根據每年六月的「百老匯東尼獎」〈Tony Awards〉，作為選劇指引，在百老匯中心挑了一齣『玩具兵』來欣賞。因為那是臨時起意的行動，所以他們得盡全力的跑才能趕上八點鍾的場次，當然還要加上排隊買票的時間。
鬼不理在進場的時候輕聲告訴達倫，每年九月第一個周日的正午，可以在時代廣場參觀由百老匯劇場聯合舉辦的免費音樂劇表演Broadway on Broadway，可惜他們不能在這裡待到九月。
達倫發覺其實吸血鬼不只是好戰的種族而已，他們也很熱愛藝術與文化，像是坐在自己身邊的吸血鬼先生就是一例。雖然達倫並不清楚戲碼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因為語言非英語系），但舞台上炫目的服裝與活潑熱鬧的歌舞也讓他看的興致高昂。
看完表演後，他們漫步到Broadway, Columbia St.，及W65的交匯處一帶，如果要確切給這個地區稱呼的話，則直接說『林肯區』就好。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是集合音樂及表演藝術的文化場地，藝術氣息非常濃厚。
達倫有點懷疑鬼不理是否認為自己的氣質不足所以才一直帶著他往藝術的坑洞理鑽。耳邊聽著New York State Theater前廣場上的提琴手拉著小史特勞斯的輕快舞曲時，達倫問著：「等一下要去中央公園（Central Park）嗎？」
「我們不去。那個地方入夜後就會變成犯罪的溫床，治安不太理想。」鬼不理回答。他拿了一個五毛錢硬幣扔進那提琴手放在地下的帽子裡。
「身為一個恐怖吸血鬼卻說出這種話，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呢！」達倫嘲諷似地說。
「即使是吸血鬼，也沒有辦法對付散彈槍或是火箭筒好嗎？雖然前提是那得射中我們才行。」鬼不理一臉正經的忽略達倫的不敬口氣。
「你覺得會有人在半夜扛著那種東西在中央公園裡頭夜遊嗎？如果你說帶著蝴蝶刀我還相信。」達倫對於鬼不理的說法而感到好笑，身為一個熱愛藝術與文化的文明吸血鬼，為什麼會覺得中央公園裡的三流犯罪者會勝過自己？
「達倫，你真的那麼想去中央公園？還是你只是因為我說『No』，你就得跟我唱反調說『Yes』？」鬼不理提出了幾乎已經成肯定答案的質詢。
「那是我一向的興趣。」達倫用一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的眼神望著鬼不理。
「為了反對我而反對一切，我想這對你的人生不會有任何助益。」鬼不理輕聲說著。雖然這句話有可能是重了點，但他是為了達倫好。
「我可不想聽一個把我過去的人生毀掉的男人說這種話。雖然我現在還是對你抱持著一定的敬意，不過以後我能夠獨立自主的話，我就會馬上離開你。」達倫馬上倨傲的回話。
「哦？這就是你今天試探我的目的？當我說出就算你死掉了也不會難過的話，到那個時候，你就有個好藉口可以脫離我了嗎？」鬼不理想起今天下午達倫的問題。莫非是個伏筆？
「是的。如果你說那句話的話。就算要付出相當的代價，我也會離開你的。」達倫轉過身去，假裝望著商店的招牌無所謂的說。
看來是被誤會了。不過沒關係，他想依賴一個人的心情是沒有必要給一個嚴肅過頭而且又認真的老古板知道的。如果鬼不理真的不再需要自己的話…那他留下就沒有意義了。
當然他並不希望鬼不理說出什麼『如果你死掉了我也不難過』的話，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看見吸血鬼先生為了自己的死亡而哭泣的淅瀝嘩啦的模樣。
「你是真的希望我說嗎？你希望能夠脫離我？」鬼不理不是笨蛋，他跟達倫相處好歹也已經超過了三年以上，雖然達倫會在盛怒的情況下老威脅說要殺了他或是離開，但那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從來沒有真正的行動過。
這小鬼是他碰過最彆扭也卻最富有善良情感的小孩，但達倫總是會將心情藏起來，他雖然無意去碰觸達倫的隱私，可是這時的他卻很想知道達倫真正的想法。
「你覺得呢？我會怎麼想…只有兩個選項而已，是或者不是。比剪刀石頭布的勝出率還要高呢！富有智慧的吸血鬼先生啊，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麻煩製造者而已，不必要那麼認真哪！」達倫露出微笑，奪取問題主導權的感覺真是令人愉快。但他是打算不管鬼不理猜那個答案，他都不打算做任何回應的。
如果只是想保有一點小小的秘密的話，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有時候我還真希望我有大高的讀心術。」鬼不理發出嘆息。對於達倫，他覺得他似乎一輩子都無法猜透這小子下一步想幹嘛。
「那這樣子遊戲就不好玩了呀！」達倫吸了口氣，然後看似輕快的說。
「可是去參加限時猜迷的話，就可以很輕易的抱獎金回家了。」鬼不理又開始很認真的說著。
「嗯、說的也是。你終於講出一個還不錯的笑話了。」達倫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眼珠子一轉，然後回頭對鬼不理說：「我想喝可口可樂。」
「碳水化合物、糖水與香料。沒有任何的營養價值。」鬼不理嘴上雖這麼唸著，但還是走到廣場邊的販賣機去投幣。
達倫接過飲料，馬上就喝光了，然後他趁鬼不理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喝光的空瓶塞進衣服裡藏好。
他是沒有拿到任何足以向伊萊炫耀的禮物，但他想他可以有個紅色的新筆筒，萬一當有一天他離開鬼不裡的時候，輕便的罐子絕對比厚重的圖鑑好帶走。

「如果我可以有一點能讓你原諒的私心的話，我不會讓你走的。」鬼不理的聲音帶了點苦澀。
那是十分認真的口吻。

1. Space out －『（因服食毒品）而感到頭昏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