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作家二流演員三流愛情。



自家沙發上坐著一個把頭埋在膝蓋中哭泣的男人,高浩成的心情已經不是一個『不爽』了得。身為現役作家,腦海中可以想出的惡毒詞句要多少就有多少,但這時就算使用莎士比亞的台詞來嘲弄對方,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又過了十五分鐘後,沙發上的男人毫無止住淚的跡象……不、就算那傢伙的淚要流得跟一天人體的排尿量差不多也無所謂,畢竟只需要提供超市大特價七包六十九元的面紙就好,問題是那種擾人心亂的哭……哀嚎聲!
那種聲音簡直就是在對浩成說『你都不問我怎麼樣了喔你這個無情的傢伙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弟你這麼不關心我我就繼續哭哭到你理我你真的不回頭喔快點理我快點問我為什麼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說東國……你知不知道我再四個小時就要截稿了?」浩成終於從液晶螢幕前回過頭,滿臉堆著虛偽的笑容但左手卻比出低級的手勢。
坐在平價沙發上的男人叫做劉東國,是浩成的表弟,現役演員,眼淚收放自如,跟劉雪華當年有得拼。
「表哥……」充滿哀怨表情的東國因為終於盼到浩成理他而準備跳下沙發,卻被浩成一句『幹!』給嚇縮了回去。
「快點說我愛你!快點!」浩成面目猙獰地突然朝東國吼著。
「對你嗎?」
「媽的!你問題怎麼這麼多!是演員就快點說!」
雖然在心底反駁這跟是不是演員有什麼關係,但因為被表兄的淫威壓倒,所以東國還是乖乖的說了:「我愛你。」
「幹!這麼沒感情!跟那個台詞平板、唱歌含滷蛋的周董一起去拿瞎眼的金羊獎算了!」浩成的毒舌本性在此爆發,某姓周名董的當紅歌星被批評得一文不值。
這回影界盛事金羊獎將最佳男主角獎給了周董,關於這點浩成完全不予苟同。說演技沒演技、說臉蛋也沒有帥到讓人眼睛一亮,尤其男配角還是大手型的人物。根據以上分析,那傢伙會得獎只能說是評審一時腦中風手抖投錯票。
東國因為被提到痛處,剛才的淚雨梨花狀態馬上解除,隨即朝浩成使用在劇團修煉多年所磨出來的感性語氣道:「我愛你……」
「有好多了,嗯嗯……『梁陵華用著低沈沙啞的聲音對李青青說我愛妳,但李青青這時卻拿起放在桌上的煙灰缸朝她摯愛的男友頭上……』」
「等等!這回寫的是謀殺啊!」東國瞬間明白自己的聲音只是促進浩成腦中劇本的行進速度,忍不住大叫。
「不、這是愛情喜劇。」浩成理直氣壯的回答。
「喜在哪裡?」
「等一下女主角的父親會出場幫忙埋掉男主角的屍體,最後與女兒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浩成隨口答道。
「……表哥……你唬爛我啊?」東國擰起眉不滿道。就算他再蠢,也知道浩成的小說賣點在於複雜的人情義理以及不時參雜的時事諷刺,所以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朝著如此單純的劇情走向HAPPY END。
「因為你好唬爛。」又轉回頭敲著鍵盤,浩成冷冷地說。
「表哥……」東國咬著下唇。浩成還是不肯詢問自己的事情,那他坐在這裡耗掉一個小時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你會不會叫春?」浩成又突然停下鍵盤問。
「啥?」東國吃驚的張大嘴巴。
「你想像一下被男人強姦發出來的聲音然後叫給我聽。」浩成的說話口吻不像有求於人,反而像個大老闆般使用命令句。
「這算什麼角色啦!」東國被突然指派到的工作抱著極大的不滿,但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在這裡又哭又鬧的一個小時裡,到底耗弱了浩成多少靈感細胞。
「女主角的弟弟,在學校被學長強暴的很愉快。」浩成對於自己筆下的角色介紹怎麼聽怎麼驚悚。
「哪裡愉快!」
「因為很多人喜歡看被強姦者叫的很爽的樣子,所以這是特別的讀者服務,這種點綴畫面比嘲弄執政者像隻愛亂吠的狗還要討好人。」
「那是男的耶!」
「你還真不了解現在市場,喜歡這種畫面的女人很多,只要角色美形就夠了。」
「我又不是寫書的,哪裡會知道這種事情!」
「我又不是演連續劇的,可是我卻知道你演的每部爛戲。」
「你說我演的是爛戲!」東國被挑起了脾氣,往沙發扶手上一拍,就站起身來一副要上演鬥犬的氣勢。他沒有注意到浩成所說的那句話在刪字後等於:『我知道你演的每部戲』。
「我只是想讓你閉嘴。」浩成壓著自己的左邊太陽穴不耐煩地說。
「我就要哭給你聽啦!」東國賭氣道。
「在哭之前先叫幾聲,我時間快來不及了。」
「你幹嘛不自己叫!」
「你在這裡強暴我的話我就叫給你聽。」
要不是從小就習慣表兄語不驚人死不休,東國真的會嚇到跌倒。不過聽到這種實在有辱人氣作家身份的話,東國忍不住道:「這種話你只能對熟人說呀,要不然其他人會把你當變態……」
「已經是了。」浩成邊說邊開了瀏覽器,隨便找了個日本的GAY片網站點選了試看,不到五秒,Media Player便開始放映不到三分鐘的做愛鏡頭。
「嗯啊啊……哈啊……嗯……不要……」音質普通的喇叭傳出了沙啞低沈的男人叫聲。
客廳一下子沈默下來,東國雖然知道浩成只不過是為了激發靈感而看這種東西,但是基於自己是正常向的緣故,就是覺得這種片很噁心。
試看橋段結束後,浩成把螢幕下縮到最小的Word重新放大開始打字。他連再回頭都懶,他知道東國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而哭的。他並不想安慰對方,因為從兩人認識到現在,這種情況一再重複發生,簡直就像永不結束的梅比斯之環。
「喂……表哥……」
「這麼喜歡叫表哥就去演瓊瑤大師的戲。」
「阿浩……」
「再叫一次那個名字我就去買煙灰缸砸你的頭。」浩成冰冷地警告。
「以前不都這樣叫的嗎?」坐回沙發上盤腿,東國問。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浩成就不准自己再叫他阿浩了,追問了多次,所得到的回答是『我年紀比你大,你當然要用尊稱叫我。』
真是無聊透頂的理由。
「我覺得很噁心。」浩成說。
一瞬間覺得被刺傷的東國扁了下嘴,「你也可以叫我小國啊……」
「更噁心,天曉得我小時候怎麼會跟你玩在一起,麻煩得要命又愛哭,如果沒有你在的話,我的童年一定過得相當愉快吧。」
受不了浩成利刃似地嘲弄,東國真的傷心到又想哭,而開始啜泣起來。
「凱蒂說我很無趣……然後連你都說我很煩……」
如果是平常人受到這種對待,一定是馬上掉頭離去,但東國只是頻頻哭泣。因為浩成家是他唯一可以感到放心的地方,
決定要走演員這條路時,家裡的人一致反對,當初唯一支持他的人只有表哥高浩成。其實浩成也沒特別說什麼激勵的話,只說家裡可以借他住,要借錢也可以借。
浩成是個從十六歲就開始在各方文壇嶄露頭角的奇葩,寫作類型非常多樣化,有愛情小說、純文學、短篇集、評論……甚至報紙上的生活專欄都可以看到他的蹤跡。
因為從國中開始就經常望著浩成在電腦前打字的背影,那時的東國怎麼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哥會是這種狠角色。
浩成沒有上大學,他很清楚地知道寫文章就是自己的天職。不過東國肯定,浩成腦中所裝的某些特定知識與蒐集資料的手段,可能比某些大學中頭銜有教開頭的人更厲害。
他很崇拜這位表哥,但也同時在浩成開始在官方出版社公開發表文章後,明顯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態度變得非常粗暴。
但也僅只是口頭上的粗暴罷了。因為把浩成對自己說的話全部靜音,單看行為的話,他對自己的各種支持卻非常明顯。
如果真的討厭自己的話,當初就不可能願意資助自己去訓練班受訓吧?
「我說的是實話,你真的很煩,總是讓我困擾。」
「嗚嗚……我討厭你啦……凱蒂……」
「討厭我就滾去凱蒂家。」
「你明明知道我們分手了啊!」東國聲淚俱下的控訴,要傷心欲絕的落淚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加上原本就有真實感情的激發,這下就連不相干的旁觀者都會為此投下同情票。
但浩成硬是連眉毛也沒動地緊盯著螢幕,只說:「這是第幾個了呢?」
「你又戳我痛處!」東國緊說完緊抿著嘴。
「你不說我也很清楚,四年換十三個,我看你下次還是找個男的,看看會不會終止這種記錄。」浩成的嘲弄就像鬼針草,不但黏在身上時又癢又痛,而且還為數眾多。
「去你的誰要變成死GAY!」
「光是這句話就可以被同志團體控告公然侮辱罪了。」
「管他去死,反正我不會要男的!」
「人妖呢?」
「你有完沒完!有帶把的我一概不收!」
「不哭了嗎?」
「才不哭……」話才剛出口,東國發覺自己早沒哭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每次因失戀而哭,就會被浩成弄生氣,當氣個半死時後自然就忘記哭了。
浩成是故意的。東國愣了一會兒。
「不哭了就可以滾了吧,你浪費了我太多時間。」
「你只在乎你的文章,一點都不想關心我!」浩成即使知道東國對自己好,此刻卻選擇忽略,轉而責備浩成。
「你覺得我還做的不夠嗎?」浩成當然明白東國狡猾的部分,他太熟悉自己這個表弟了,東國不笨、要不然不可能在演藝圈混到有點小名氣。
只是那種演員習性,就是愛將所有人的焦點拉攏在自己身上,包括浩成。而浩成討厭那樣,就算不用誇飾哀傷的感受,自己也總是對他心軟。
原因很簡單,他本來就喜歡東國。
「夠了夠了、偉大的表哥,得過數不清獎項的表哥!沒有你就沒今天的我,這道理我還懂,但別用這點壓我。」東國抽起一旁抓過來的面紙擦掉眼角還留著的淚。
「喂……你啊、真的這麼喜歡凱蒂嗎?」
浩成的聲音無法探知任何情緒。
「你當我剛剛哭假的啊!」
「我覺得很假,早就想告訴你了,別在我面前用你那種爛演技,真叫人不舒服。」
浩成想起小時候的東國,東國很會哭,連不小心跌跤都可以哭上十幾分鐘,但並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那種拼命搓揉著疼痛處、壓低聲音的忍耐鼻音。
從那時候起,浩成就知道自己怎麼樣也沒有辦法丟下這個表弟不管了。
「不要說我演技爛!」東國憤怒道。浩成真是惹怒自己的天才,要不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表哥、是那個高浩成,他早就一拳揮過去了。
他過去辛苦磨練的各種演戲技巧,才不容他人隨便一句話就否定掉。而且他也很迷惑,明明是最清楚自己努力的浩成居然會說這種話,這讓他更無法接受。
「承認剛才是在演了嗎?」浩成從電腦前站了起來,環胸面對東國的怒意。
「你……!」東國無法承認也無法否認。浩成給的問題很狡猾,若回答不是,剛剛就根本不會說啥演技爛不爛的問題,若回答是,那麼自己對於前女友凱蒂的一片心意又算什麼?
「編輯快要來了,你可以去我房間睡一覺。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話,因為時間真的不夠了。」
東國咬著牙轉過身,依舊滿身怒氣但卻順從地往浩成房裡走。浩成說不會再回話就是不會再回,自己再找他鬥也毫無用處。
再說他自己也有點心虛,跟凱蒂分手是難過沒錯,但哭成那樣的確是太誇張了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浩成從一看到自己哭泣,就會溫言安慰自己的溫柔表哥,變成了了無論自己怎麼大哭大鬧,都鮮少回過頭正視自己一下的冷淡傢伙……
待確定東國進入自己房間並把門確實帶上後,浩成這才對著電腦慢慢吐出:「你哭個屁啊,我還比較想哭吧?」

高浩成在新日出版社的責任編輯是他的高中同學陳敬榮,當初浩成的散文被刊登在報紙上的時候,陳敬榮便以朋友的身份跑來找浩成交涉,說能不能將文章集結後,交給新日出版。對於浩成而言,只要出版的品質尚可、版權費也尚可,跟哪家簽約都沒有差別,而且來相商的人又是自己的高中同學,所以沒考慮太多就答應了。
後來還陸續有許多出版社跑來跟浩成談簽約的事情,卻都被陳敬榮像尊門神般地擋在門外,昭告著『高浩成是新日出版社的人,你們這群混蛋少來跟我搶哇哈哈哈哈』。對於這種過份霸道的行為,浩成也沒有說什麼,反正他平時也不愛跟無關的人打交道,陳敬榮正好像隻忠實的看門狗,替他擋掉無謂的干擾。
「有其他人在嗎?」陳敬榮手提著兩杯巷口快可立賣的珍珠奶茶,前腳才剛跨進來,後腳就嚷嚷起來。因為他有看到門口的鞋櫃上多出了一雙名牌運動鞋所以才問的。
「有個明星在我房間睡覺,你可別嚷得太大聲。」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刻趕完本月連載的進度,浩成呼口氣後按下了列印鍵。
「你說那個叫做劉東……東什麼來著的表弟?」陳敬榮很自動地坐到沙發上幫珍珠奶茶插上吸管。
雖然他老早就聽說過浩成有個表弟偶爾會跑來他的住處待著,但自己因為跟他來的時間總是錯開,所以沒打照面過,今天也不知道算巧還是不巧,這次終於有處於同個空間,但卻因為對方在睡覺,依然還是沒機會親眼拜見演員風采。
「藝名叫做東涼,本名叫東國。」浩成道。
「啊、就是那個八點檔『愛上天真淑女』中,跟男主角是情敵的那個傢伙嘛!」陳敬榮說完嘶嘶地吸著奶茶。他會知道這個並不是因為他有在追星,而是因為老姐與老媽超喜歡這齣,不得已待在客廳時就會看到,有時自己實在是忍不住吐槽劇情時,還會被兩個女人一齊砲轟。
「嗯、叫做李岸偉……怎麼聽都像隨便亂取的名字。」浩成聽著噴墨印表機發出的吱吱聲,「黑色墨水快沒有了,下次幫我帶新的來吧。」
「遵命!高老師!」陳敬榮嘻皮笑臉地回道,「名字的事情怎麼樣都好啦,我還看過有別的作家把自己筆下的男主角取名為『陳大功』與『歷大業』的咧。」
以一個專業作家來說,高浩成是個最佳典範,不拖搞、不隨便、脾氣也維持在一般人能接受的範圍內,而且也能夠接受編輯的意見好好討論後續發展。
當然最棒的是,浩成的文章真的很好看,不但筆觸夠犀利,而且還能讓會意者忍不住噗嗤一笑,從浩成冷淡的個性與漠然的外表來看,絕非會使人發笑的那種,但他的文章就是很不一樣。
像這麼好的作家,當然要第一個搶下來。更何況陳敬榮從高中時代看過浩成在校刊上發表的短篇後,就成為他的大迷,他知道總有一天浩成一定會有能力出書,而那份稿子自己絕對要第一個看到。
想他第一次看到浩成的文章出現在報紙副刊上的心情有多激動,於是馬上聯絡浩成,搶到他第一本單行小說的出版權。
「我一直覺得浩成不是會看八點檔連續劇的人耶。」陳敬榮有感而發。
「我會啊,只是不太看台灣的。」浩成微微笑道。
「沒辦法,都是千篇一律那種劇情囉,愚蠢的要命……不過你會看那個劉東涼演的吧?」陳敬榮因為看到浩成的微笑而有點自豪,從高中時代這位友人就不太常笑,也並非說是毫無表情,但真要看到他有什麼笑容也頗不容易。
「嗯、有記得的時候就會看,但看他講出那種老套到該丟到垃圾桶中的台詞,就覺得很想轉台。」平時東國都很忙,如果不是因為他會主動跑來這裡的話,浩成根本無法與他見到面,所以才故意轉了被自己唾棄到死的連續劇,心想看看對方的臉也好。
但後果總是讓他大罵『幹!這女人這麼蠢,你好歹也挑個有品味一點的吧?』收場。
八點檔中的男女主角通常在被愛情沖昏頭之後就會變成智障,而接踵而來的所有企業風暴、人事風暴、家庭風暴,全都是因為低能的決定而造成的,於是乎、群眾智商瞬間跌落谷底,一群人蠢在一起。
「那是編劇的問題。」
「最近的編劇有很多毫無品質可言。」浩成看到印表機嗶一聲的停下來,便將印好的稿子抽出疊好,並釘上釘書機。
「是啊,尤其是三意電視台從那個『啪啦火』到現在的『銀色摩天輪』系列,真是越來越沒品了。我還想說這種每天都在互相嗆聲的東西應該沒有人要看了吧?結果上週我回宜蘭老家,發現路邊檳榔攤的小電視每間都準時收看,我的媽呀,真是超恐怖的。」
「可以學習怎麼用台語罵人也不壞。」浩成覺得他這個朋友也可以去當演員,陳敬榮總是能很快逗自己笑出來。
「拜託好不好,真要學台語的話還不如看民視的親戚賣計較,那個文雅多了,而且還有點寓教於樂。」陳敬榮噘著嘴。
浩成將一疊稿子交給陳敬榮,而編輯先生則把桌上另一杯珍珠奶茶遞給浩成。每回陳敬榮來的時候,都會順便帶上什麼零嘴飲料,如果對方剛從宜蘭回來的話,還可以吃到陳媽親手做的三色蛋與雞肉捲。
「對了浩成,其實我今天不只是想來找你拿稿,還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陳敬榮等浩成坐到自己身邊時才再繼續說:「昨天『九大綜藝台』的人跟我們聯絡過,說希望你能上他們的『縱橫書談』節目。」
縱橫書談,光看名字就知道是訪談性質的節目,每週三晚上九點半播出,內容是出版新書的評論及介紹。雖說是看起來還頗有文藝氣息的節目,但為了提高收視率,除了業界作家、專門評論家外,同時也會邀請一些當紅藝人來聊聊他們的看法。
節目主持人叫做林永欣,是個長相清秀而聰明的女人,她所提出的問題雖然有時刁鑽但卻有深度,若應對出了差錯,可是會讓觀眾覺得這藝人不過是空有臉蛋沒有腦袋的笨蛋。因此沒有兩把刷子的藝人還真不敢上她的節目。
「為什麼是直接找上你們出版社而不是直接找我呢?」浩成狐疑的問。
「其實是直接找我。不知道他們從哪查出來的,知道我跟你不只是編輯跟作家,而且還是好朋友……大概是之前你都回絕性質類似節目的關係,所以他們才會覺得由我這裡下手比較有用吧?來接洽的人還給我一罐阿里山烏龍茶,是一斤三千的那種喔!」陳敬榮苦笑著道。
「你被收買了嗎?」浩成咬著珍珠奶茶的粗吸管。
「是來收買你的呀,你不是在飲食文化雜誌上寫過關於養壺與喝茶的文章嗎?而且只要是你的書迷,幾乎都會知道你的興趣是泡茶吧。」陳敬榮說完,拉開放在一旁的黑色大背包,先從裡頭拿出一罐外包裝精緻的茶葉放在桌上,接著將剛拿到的稿子仔細裝到背包中。
「是特等茶呢。」浩成瞄了眼茶罐上的金邊紅色貼紙。
「有什麼差別我是分不太出來啦,反正你泡的茶都很好喝。總之我是覺得對方好像蠻有誠意的,而且那節目也不錯,要不要考慮一下?」
「是什麼時候要錄?」
聽浩成這麼問就代表應該有機會,陳敬榮忙說:「下個月二號,錄完之後的隔天就會播出了。」
「三號不是又是你們出版社的截稿日嗎?這樣太趕了。」
「哎呀高老師,我還不了解你嗎?只要你肯寫的話,一天一萬五千字都沒有問題呀。」陳敬榮陪著笑臉。
「……陳敬榮……你還收了什麼好處?」浩成瞇起眼問。
陳敬榮猶豫了一下,來是決定老實說道:「那個呢……其實你也知道嘛!電視台的人可以拿到一些很熱門的演唱會門票……」
「誰的?」
「……氣志團……」陳敬榮被浩成銳利的目光打量得全身發冷。
「有幾張票?」
「兩張,還是前排的喔,你也知道這種機會真是超……難得的,小芳也喜歡氣志團,我正打算邀她一起去呢。」陳敬榮幻想著小芳興奮的表情,心情就一陣樂陶陶。
小芳的本名叫做王茜芳,跟陳敬榮同屬新日出版社,兩人都是編輯,而陳敬榮一直對於小芳的活潑開朗非常心儀,但又總是無法老實的表達感情,所以他想趁這個大好機會好好地增進一下彼此的關係。
「這樣啊,那你應該不介意『跟我一起去』吧?」浩成再度露出微笑,但笑容中透了點陰狠。
居然就為了兩張票而把自己賣了?這樣的話才不讓這傢伙稱心如意呢。
高浩成,意外地是個在某些地方會耍小心眼的人,即使平時都掩飾得很好。
「咦!」陳敬榮的聲音只能以慘叫來形容。
「身為我的書迷,你應該也曉得其實我是個哈日派的吧?」
「可是我、我只記得你喜歡林明日香跟鬼束千尋啊!」陳敬榮哀嚎道。
「不不、『偶爾』我也會『突然』喜歡『暴走族』的……尤其是被朋友給『賣掉』的時候。」浩成無辜地說著,將修長的手指搭在陳敬榮的肩上,刻意加重語氣道:「你他娘的不會給我拒絕吧?」
「我很樂意……」陳敬榮在心中痛哭失聲。
哎呀哎呀……可愛的小芳啊……又要離他而去了……
「那麼就這麼約定啦、親愛的敬榮。」
「請不要用你那張一點也沒笑的臉使用小少女語氣,這樣對心臟不好。」陳敬榮揪著自己的胸口嗚呃了聲。他當然還在心痛那票……雖然自己是浩成的書迷,跟他一起去聽演唱會似乎也不錯,但小芳啊啊啊啊!
「這樣啊,那麼下一本書就給木魚出版社好了,對方開的條件不錯……這樣你就不必看到我的臉了……」
「啊啊啊高老師!高大爺!請千萬別這麼說呀!是小人不對,小人下次不敢了啦!」雖說對自己的卑躬屈膝感到很無力,但陳敬榮再怎麼說都絕對不會放開浩成這顆文壇之星。
若要拿小芳的事情跟浩成的新書版權在天秤上相比,哪邊會重得一秒內落下,自然是不言而喻。
「真是的,看到你這樣就一點也氣不起來了。」浩成呼了口氣。
「別嚇我呀……」陳敬榮拍著自己的胸口,「那我要走啦,下次再泡茶給我喝喲。」
浩成習慣在結束工作後泡茶,若陳敬榮有空閒待久一點,浩成也會準備他的份。
「等等、我這邊有些需要買的書單下次你過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帶。」浩成叫住已經起身往門旁移動的陳敬榮。
「好啊。」
浩成把早列印好的書單交給陳敬榮,結果對方才瞄一眼就吃驚道:「怎麼全部都是同性戀雜誌啊?」
「你倒很清楚嘛。」
「廢話、就算不是文學系列,有關出版業界的東西本人可以都有涉獵的。」陳敬榮才沒得意一陣卻又馬上問:「你下次是要寫有關同志的題材嗎?」
「是啊、想寫耽美系的愛情小說來轉換心情。」
「咳、咳咳……」陳敬榮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高老師我沒聽錯吧?你說耽美小說?那種不切實際的美男子們戀愛小說?會搞的全家全校全生活安全課全部都是美形同性戀的小說?」
「您的解析真是一針見血哪。」浩成拍了拍掌以示讚賞。
「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浩成你是受了什麼樣的刺激所以才想寫這個?」
「因為好像很好賣,而且想挑戰一下,再說我是,所以心情其實很微妙。」浩成摸著自己的下巴沈吟著。
「說的也是,如果從自我挑戰以及市場需求來看的話……………………………………給我等一下!你說你是什麼?」
「是同性戀啊。」浩成平板地再說一次。
只見陳敬榮張大著嘴呆楞在原地呈現白癡化狀態,浩成只得拍拍對方的臉道:「原來我是第一次說啊?」
「身為高老師的書迷……我身為高老師的頭號書迷……居然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我真是太丟臉啦!之前還不斷追問你有沒有女朋友是小人的錯,啊啊我要怎麼彌補這種天大的錯誤啊!就算要小人貢獻出身體效犬馬之勞也可以啊!高老師您就隨便取用吧啊啊啊!」陳敬榮從呆滯狀態恢復後就開始抱著頭呼天嗆地。
再度確認陳敬榮絕對可以去當演員的浩成此刻有點無力的搔了搔自己的臉。
「你不是我喜歡的型呀,要不然早就出手了。」
「您的意思是要小人去整容嗎?」正在熱情燃燒『高浩成』迷之血的陳敬榮可能不太清楚自己說了多驚悚的話。
「那個……並不需要。你只要繼續當我的編輯就好了,之前的事情我完全不在意啊。」浩成這回可有點頭痛了,老友震驚的方向還真是跟一般人有很大的差異性。
不過陳敬榮就是這點好。
「真的嗎?我還有資格擔任高老師的編輯嗎?」
聽見陳敬榮終於不再自稱『小人』的浩成,露出有點類似苦笑的表情說:「你是最好的編輯呀。」
「真是太好了,我陳敬榮願意追隨高老師一生一世啊!」
在終於趕走了好友兼編輯兼狂熱者的陳敬榮後,浩成呼了口氣把門好好的關上。當他正準備回頭仔細看看那罐阿里山茶時,赫然發現東國正倚在房門前凝重地緊盯著自己瞧。
「要喝茶嗎?」浩成問。
「表哥……你是同性戀啊?」
「你聽見了?」
「那個傢伙喊這麼大聲,不想聽見也很難。」東國陰著一張臉。
「嗯,是那樣沒錯。」因為沒有什麼好否認的,所以浩成也就毫不在意地承認了。
「真是噁心斃了!」
「嗯,對你而言是這樣沒錯。」浩成若無其事地說完,拿起桌上的茶葉罐又問了一次:「要喝茶嗎?」

『阿浩阿浩、為什麼月亮上沒有兔子?』
『因為月球上沒有空氣,兔子沒有辦法活著。』
『喔……那人也沒辦法活著?』
『嗯。』
『我們家也跟月亮一樣……』
『為什麼這麼說?』
『爸爸跟媽媽老是不回家,他們一定是覺得家裡沒有空氣。』
『……小國可以來住我家啊,反正姊姊現在在花蓮唸書,你可以住她房間。』
『那瑪麗怎麼辦?』
『她只是來幫傭的吧?辭掉不就好了。』
『可是我也不在了,她會很寂寞的。』
『她會覺得比較輕鬆吧?因為不用照顧你了。』
『……嗚……嗚嗚……嗚……』
『對不起……小國你不要哭了啦、我最怕你哭了啦!』

坐在自家的沙發床上,不知為何,東國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父親是土木工程師、母親則是建築師,由於事務所設在台北而家住苗栗的關係,所以經常把東國一個人丟在家裡。
大概他們是想說反正家裡有請菲律賓籍女傭,而且隔兩條巷就住著親戚可以偶爾照看,所以很放心地去台北工作。
現在仔細思考後才發現,這種行為是如此的不負責任。
以前的東國經常一個人默默忍耐著沒有父母的寂寞,甚至還反省過:是否因為自己不聽話,所以爸媽才不想回家。
而唯一一次,他與父母之間的交流超過兩小時……是在自己提出想以成為演員為目標而要求經濟援助的時候,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
明明之前對自己都漠不關心的啊,為什麼還有資格裝出一副父母的面孔,說都是為了兒子好!
『你可以搬來台北跟我一起住、要去訓練班的錢我也可以先幫你出。』
從高中畢業後,就拿著之前在翻譯社打工賺的錢,獨自搬到台北生活的浩成這麼對東國說。當時的浩成對東國而言,不但是偶像而且還是超級救星。於是,跟父母親冷戰中的東國一氣之下就真的收拾行囊搬去跟浩成一起住了。
在東國與浩成同居的一年半內,東國想辦法讓自己除了上訓練課程外,同時也在電視台打工、爭取臨時演員的出演機會、參加業餘劇團,以及磨練其他外語能力(英文是去補習、日文是浩成教)……總之、那段時間他簡直把一天當兩天用。
而劉東涼這個名字真正被注意到,則是在去年初的某國片選角會上,順利錄取了一個說重要也不太算的配角。雖說台灣國片電影原本票房就不高,但由於此片導演採取逗趣歡樂的風格,博得青少年的諸多好評……當然、靠著東國那張一看就會覺得『好帥』的臉讓不少少男少女們留下了印象。
當時的東國因為名字還默默無聞,所以在看過電影的人口中還被暱稱為『就是那個拿著掃帚被老師罰站的傢伙呀!』
從朋友那裡聽說這種稱呼的東國,一瞬間不知道覺得該高興還是該失落,高興的是自己總算能在觀眾面前留下印象、失落的則是自己依舊不夠讓人記住『劉東涼』這個名字。
對了、那個時候的浩成在幹什麼呢?
好像還是整天在椅子上抱著書啃、要不然就是對著電腦敲鍵盤嘛!反正他也沒多餘的時間理會自己……不對、那個時候沒有多餘時間的人……其實是自己,他一旦忙起來就沒日沒夜,有時連跟浩成打招呼都懶。
他是欠浩成太多了,而且還欠到他自己主動提起謝都很不好意思的程度。
有了這種深切的體認,是在東國終於在經紀公司的支持下,每個月能賺到固定薪水,決定搬出浩成家後。
一切全部走了樣。早上起床桌上看不見早餐、換下來的衣服也沒有跑到洗衣機裡面,更別提乾淨衣服會自動折好放進衣櫃、晚上回家沒有水煮蛋、餅乾與牛奶當點心,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因為浩成不在。那些平常都是浩成幫他做的。
日常用品沒了要自己買、家裡積了灰塵要自己打掃,更慘的是他從小就給傭人服侍、搬出去後也是給浩成照顧,對於家內瑣碎的事情一竅不通。最後還是得厚著臉皮跟浩成求助。而浩成則乾脆說,兩週幫他打掃一次大概沒問題。
其實那時他有聽到浩成另外小小聲地嘟囔著:「既然知道不方便幹嘛還要搬出去啊……」
不得不承認東國的確是後悔了,但原本就是抱著『有固定薪水就要自立更生並且把之前欠浩成的學費還清』的他,怎麼樣也無法開口說想搬回去。
那樣子百般對自己好的表哥,自己居然還對他說了『真是噁心斃了!』這種過份到該被賞巴掌的話……
可是他真的對同性戀很反感啊!他實在沒辦法明白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有什麼樂趣可言。而且、重點是、他曾被同性戀嚴重騷擾過……按照東國平時的個性,絕對先給對方一拳再說,但、那個騷擾自己的人好死不死正好是訓練班其中一個老師。為了拿到演出推薦,再怎麼討厭也只好忍耐下來,幸好那個老師在三個月後就被調去帶其他時段的班,他才終於從重大的精神壓力下解脫。
為什麼他所敬愛的表哥卻是同性戀呢!平時的確是沒聽浩成提過喜歡哪個女孩,但就此走極端的選擇同性也未免太奇怪了!
這種事情絕對不正常!若浩成真是同性戀的話,代表他會去抱著其他男人、或是被抱……東國腦中瞬間浮現的畫面讓自己非常不愉快。
真該死!即使平時嘴上掛著戀愛平等自由,可一旦自己親近的人居然是『那種人』,他就一點也無法接受!
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讓浩成傾心?到底是……啊啊啊!東國的腦袋一片混亂,雖然有個『其實我會無法接受這件事情的原因是討厭看到浩成被其他人搶走而不是因為浩成是同性戀』的想法閃過,但隨即又消失了。
於是下午在浩成家時,他沒有喝茶就逃跑了,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就落荒而逃了。
東國知道自己這麼做會讓浩成難過,就算那張有著知性氣質的臉上毫無波動,但隨便想也知道,很少人可以被那麼說而不受傷。
唔……該死!

『以後不可以再叫我阿浩,叫要表哥。』
『為什麼不可以叫阿浩?』
『因為我比你大三歲,你要尊敬我,所以不能直接叫名字。』
『可是之前不都這麼叫的嗎?』
『就是因為之前都叫錯了,所以才要改。』
『阿浩……』
『要叫表哥啦!』
『阿浩、阿浩!』
『不叫表哥以後我都不理你了。』
『……嗚……嗚嗚……』
『哭也沒有用!』
『嗚……表、表哥……嗚嗚……』
『不要哭!不准哭啦!』

當時拼了命安慰東國的自己簡直就像蠢蛋。浩成想。
那小子現在居然成長到一種讓人很不是滋味的地步,但對自己而言,東國就是東國,不是別人。那個他最疼也最親的小表弟,還有、雖然在現實中觸手可得,但實際卻遙不可及……理想中的戀人。
現在想起來,浩成開始對東國產生異樣的感覺,是在他高一、東國國二的時候。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聽到東國一臉天真的叫自己阿浩,就有種奇怪的麻痺感從脊背傳到後腦。
那時候無法了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浩成還真的考慮過要不要去看醫生,最後是在某天東國因為理化考差了,邊哭邊來請浩成教他時,浩成一看到那張熟悉的哭臉後瞬間明白過來。
那種一旦真做了就會變成犯罪的慾望,明顯從浩成心底浮了上來。
『真是厭惡死自己了。』
浩成抵抗這種感覺的第一步,就是叫東國不准再叫自己阿浩。把稱呼換成『表哥』的話,那種讓他渾身發麻的體驗應該會減輕才是,而且那稱呼也能隨時提醒自己『你是劉東國的表哥,你想對六等親以內的人做什麼?』
也不是沒想過要把目標換到其他人身上,但不管改成誰都沒有用,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除了對男體有反應這點外。
『啊啊、就算真的是同性戀也不能朝自家的親人下手啊!而且在對方如此信任自己的情況下,要是真怎麼樣了,可不是裝傻帶過就能解決的。』
對於感情已經覺醒的浩成每天都這樣警告自己,偏偏又是青春年少最難壓抑的時期,但他的寶貝表弟全無危機意識,依舊跟前跟後像隻黏人的小雞。
國中二年級,十五歲。東國真的很可愛,頂著短短的平頭、以及快要追上浩成的身高,一放學就會到浩成家做功課,有時候累了、還會直接爬上浩成的床睡。
『東國喜歡浩成家遠大過自己的家,東國喜歡浩成遠大於自己的父母。』
這點浩成很清楚,不過他同時也明白,東國心中的那種喜歡很單純,就是弟弟對於兄長以及親情的依賴性。
反觀自己對於東國產生的慾情,浩成覺得丟臉並且該死。
漫畫「烏龍派出所」裡頭曾出現過一段劇情:天神趁著主角兩津熟睡之際大叫『出來吧、兩津的良心!』結果一點反應也沒有,最後眾人下的結論是『兩津這個人根本沒有所謂的良心』這樣驚人的事實。
如果可以變成像兩津那樣沒良心又厚臉皮的人就好了……浩成胡思亂想著。但實際上他做不到,因為他是高浩成。最後浩成能選擇逃跑一途,只要從東國身邊逃離,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於是浩成高中一畢業,他就明白告訴自己的父母,他要搬到台北住、他要靠著敲鍵盤過活。
反正浩成從小開始就是個特殊的小孩,說難聽一點叫做奇怪;不愛跟人打交道,總是自己靜靜地抱著書看。不過一旦有辦法加入話題,他的發言就會變成風暴,一針見血的看法與敏捷的反應,甚至是尖酸刻薄的幽默感一向都發揮得淋漓盡致。
關於浩成這個人的評價很兩極,喜歡的就會非常喜歡,討厭的可能會破口大罵。就連他自己的父母,有時候都很受不了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演說……而且,他那種語言習性逐漸轉到行為本身,使得他的作為隨性並產生偶爾的無理。
『你有你自己想過的人生……』父親只慢慢說了這句話之後,將以往替兒子存的錢匯進浩成的戶頭。之後就隨浩成便了。
其實浩成說要離開老家,反應最大的根本不是自家父母(他們似乎是早習慣兒子的任性了),而是住在兩條街外的表弟東國。只見東國獨自生著悶氣,打電話給他也被故意掛掉,總之就是處於無法溝通的狀態。
這樣子的東國讓浩成差一點就要打消搬家的念頭,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他覺得自己要是再繼續待在東國身邊,絕對會禁不起那種毫無防備的誘惑,而做出些難以挽回的事情。
其後,東國為了想成為演員的事情來救助時,浩成已經二十五歲了。雖說以一般人的眼光來看,他還相當年輕,但天性原本就早熟到怪異的他,早度過了那個滿腦子充滿性幻想的時期。浩成是對本身的克制力以及偽裝功夫頗有自信,這才假裝若無其事地對東國提議要不要搬來一起住。
(真是噁心斃了……)
浩成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對、是我的錯……東國罵的對極了。』
肯定……自己是被討厭了吧?唉……
浩成眼睛盯著電腦螢幕,但手指卻僵硬地按不下任何一個字。明明就已經超過會為了一句話而特別失落的年紀,但這話若是從東國口中說出來,效果依舊強烈到直擊心臟。
等到把上節目那件事情解決,就來出國好好放鬆一趟吧,嗯……還是日本好,語言通又熟悉,那麼先來跟箱根預約溫泉旅館……
腦袋裡浮現『失戀之旅』四個字的浩成忍不住從口中迸出小小的笑聲。果然抗壓力與以前相較之下有明顯的成長,要是高中時期的自己被這麼說,說不定會難過得想從學校屋頂跳下去。
突然、桌旁的電話響起,浩成一瞬間訝異自己會期待是東國打來的道歉電話,但隨即又把這念頭甩到腦後,起身去接起。
「喂?」
『XXXXX,XXXXXXXX。』
「是、我是浩……?」才剛回應幾個字的浩成猛然發覺自己現在口中說的竟然是日文。為何?因為電話另一頭所使用的語言就是日文。
『我是不破,就是晚上會跟你聊天那個不破洋一……』
「洋一?你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你從日本打來的?」浩成驚訝道。
不破洋一是浩成一年前在日本的奇幻文學論壇(BBS)中認識的網友,在互相看過對方的評論後覺得似乎可以私下再多聊,於是就交換了MSN。在熟稔後,兩人還互留了各自的電話號碼,說若有機會到彼此的國家,可以親自碰面。
『我在你們台灣的這個叫做『中正』的機場……』
「中正機場?你在桃園?」
『好像是……』
「我知道了,我去接你。」
『咦?可是……』
「會打給我表示你遇到麻煩了吧?你乖乖到大廳待著,我到了之後會用廣播找你。」
『浩……謝謝。』
「不會,你不要亂跑喔。」
掛上電話,雖然浩成還是處於驚訝狀態中,不過聽到洋一的口氣似乎很沒精神,肯定出了什麼事情。
勉強將東國的事情拋到腦後,浩成穿上外出用長外套,在見到洋一之前,他得把沮喪的心情調整好才行。

洋一是個跟想像中差不多的青年,微上吊的眼角配上笑時咧得開開的嘴、還有染成紅棕色的頭髮,看來是活潑型的。
雖說是到國外,但洋一身上只有一個大背包與小手提袋,看似匆促成行。
「若要告訴我原因的話,先到我家再說吧。」
浩成對洋一這麼說的時候,原本洋一還開心笑著的臉,瞬間卻轉成了悲傷,當場抱著浩成在機場內哭了起來。
浩成無言地拍著洋一的背安慰對方。等到洋一終於乖乖上車,又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這位日本來的不速之客似乎很累的模樣,在桃園開往台北的路程上,搖搖晃晃地睡著了。
浩成聽見洋一邊睡邊吸鼻子的聲音,馬上又想到了東國。
不管是東國還是洋一,似乎都可以很坦率的哭泣。反觀自己,好像除了壓抑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總算到了浩成家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浩成把洋一叫醒後,便帶著他上了公寓六樓的住處。
「打擾了。」洋一有邊脫鞋邊說。
「請進吧,行李你先隨便放,桌上有餅乾可以吃,我去拿牛奶給你。」
「不用這麼麻煩也……」
「嫌麻煩的話根本不會帶你回來。」浩成對洋一道。
「對不起……」
「沒關係。」
浩成頭也沒回的先到廚房倒牛奶,因為是冰的,所以只好先放到微波爐三十秒,在浩成又回到客廳時,洋一正在自己的背包裡頭翻找東西。
「拿去。」浩成把溫牛奶遞給洋一。
洋一接過後小小聲道了謝。
「要說嗎?還是你不想讓我問。」浩成坐到洋一身邊問他。他是好奇沒錯,但若對方感覺很難以啟齒,那也就不需要知道,畢竟……又不是自己的事情。
洋一先啜了口牛奶,接著吸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後道:「我要說,要不然根本沒臉來找你。」
「嗯、我會好好聽的。」浩成點頭。
「我……外遇了。」
「啊?」浩成愣了一瞬。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就上禮拜一堆業界的好友一起聚會,我本來就不太會喝,結果還被拼命灌酒,第二天早上起來人就在旅館裡了!」洋一有點激動開始說。
洋一的工作是某出版社的簽約插畫家,他所說的業界大約也是那群屬性的人吧?
「難道是傳統的那種身邊躺了個女人嗎?」浩成摸著自己的下巴。
「不、身邊沒人,對方連旅館費都付好了……而且、我很確定對方是男的……」
「男、男的?」就連自認為冷靜的浩成聞言也不禁動容。
「因為下面有感覺啊!我可還沒遲鈍到被上過還不知道啊,雖然說已經習慣了也沒怎樣,而且裡面沒殘留物代表對方有戴套子,但是……浩?你的臉好紅啊。」
因為『浩成』這兩個字剛好都有日文發音,所以洋一便取了『浩』這個單字來叫,根據他的說法是這樣比較有親切感。
「咳……沒事……等等、那個『習慣』是……」
「我之前沒有說過嗎?我是『受』啊。」
「你連你是同性戀的事情都沒有說過啦!」浩成叫道。真是的、突然就跳到深入劇情還真是有點連接不能。
「啊……是喔……」突然被兇的洋一低下頭轉著自己的手指「……浩你該不會討厭同性戀吧?」
「討厭同性戀的話等於討厭我自己啦。」浩成頭很痛地道。不過在面對自身的罪惡感時,他的確是會自我厭惡沒錯。
「喔……啊?」
「所以放心吧。」
「浩你人真好耶……」洋一說完,突然一把抱住浩成,而且還把頭放在他肩上,「我來跟你交往算了……」
「別說這種話,我發覺你會被糊里糊塗帶到旅館去不是沒有原因的,你一定是喝醉了就會隨便靠近人對不對?」浩成很認真地對洋一分析道。
像現在洋一不過是失意而已就會這樣抱著自己,那喝醉的話絕對會更糟。不過、洋一真的是很可愛,不是因為臉,而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天真的神態,有著絲毫不虛偽的率真。
這傢伙一定沒有發覺,自己身上那種費洛蒙對有那種意思的人會有多恐怖的影響。
「廣介也常說我沒自覺又沒神經……可是、沒辦法嘛!我不是像他那種精明的人。」洋一說著,似乎又快哭了出來。
浩成覺得今天一整天都在應付哭泣的人……不是因為安慰對方而覺得疲累,而是為了那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自己感到無力。
「廣介是你戀人?」
「嗯……現在已經不是了啦!」洋一語帶哭音。
「他聽說這件事就要跟你分手?」雖然隱約覺得因為這種很明顯的意外而分手有點太嚴重了,但若真要拿來做文章的話,錯的人的確是洋一。
「不是、是我覺得很對不起廣介,而且也很怕跟我做的人是認識的朋友,不管是那個我都覺得沒臉見他們……所以我就傳簡訊給廣介說『對不起我背叛你跟別人上床了。』原本是想說就這樣分手就好了,不過廣介是那種一定要弄清楚的人,所以看到簡訊後一定會來找我,而且他又很會找人……所以我就東西收一收逃到台灣來了……我還在想要是你不肯收留我的話,我就去找最便宜的旅館,看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你也真是太亂七八糟了吧。」浩成聽完有感而發,「我看你還是乾脆找你男友說清楚比較好,他現在找你一定找得快發瘋了吧?」
「我哪還有臉見他啦……之前就已經發生過這種事情……雖然都是未遂……誰知道連好朋友裡頭都有那種對我有意思的嘛……」洋一心虛地低聲道。
真是可怕的費洛蒙……浩成暗嘆。
「我知道了,反正我現在一個人住,那邊還有一間以前我表弟睡的房間,你暫時住那裡吧。」浩成摸摸洋一的後腦杓,總覺得好像又多了個要照顧的弟弟。
「真的很感謝你……」洋一從浩成的肩上抬起頭,眼裡還泛著淚光。
「我猜那個叫做廣介的一定警告過你,叫你不准這樣看其他人。」浩成想要不是他心裡早就有東國的話,早就捧著洋一的臉吻下去了。
「浩你好聰明喔,你怎麼知道?」
「……算了、告訴我一些你男友的事情,要把你藏起來也得做點準備。還有,請你不要抱我。」浩成把又想嘆氣的感覺揮去,若無其事地道。
洋一終於放開浩成的肩膀坐回對面,稍微想了下說道:「廣介的全名叫做竹內廣介,現在的職業是社長。」
「什麼社長?」
「徵信社。」
聽到這答案的浩成撐著自己的頭。
這傢伙一定會被找到!只是早晚的問題!

『你絕對不可以用信用卡付帳,因為刷卡記錄會暴露你更詳細的行蹤。竹內先生一定知道你人在台灣,因為你用了信用卡買機票。』
洋一在浩成的警告下,乖乖沒再動用身上的任何一張卡。於是洋一在台的日常開銷都由浩成先幫他墊,浩成說等洋一回日本之後再轉帳還他就好。
就算浩成這麼幫忙了,對方只要是專業人士,依舊能從其他地方循線找到洋一。算了……反正本來就不能讓洋一躲一輩子……
只希望那個竹內找到這裡的時候,火氣不要太大。
與洋一一起生活的這幾天,浩成其實還過得蠻愉快的。他早上寫稿、下午便帶洋一參觀台北的各處景點,雖然洋一迷上豬血糕這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晚上浩成沒陪洋一出去,洋一就會自動搭捷運(拿浩成給的卡)到公館的小巷子買豬血糕吃。
這天下午浩成因為跟日新出版社的人有約,所以只留洋一一人在家。
洋一在吃過午飯後,就拿著浩成暫時幫他買的水彩與素描本,趴在木頭地板上開始塗鴉起來。他邊畫就邊想到在日本時廣介總是對自己相當溫柔(雖然罵人很兇),眼淚嘩啦嘩啦地又流了下來。
廣介一定氣死了啦……洋一揉著眼睛想。
正沉浸在感傷情緒中的洋一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給嚇了跳。他反射性地拿起電話道:「這裡是不破……啊、不對……糟了……」
這裡可不是日本啊,對方八成聽不懂日文,而且自己也不會說中文,莫非要把自己早就忘得沒剩幾個單字的英文拿出來賣弄嗎?
『……你是誰?為什麼你會在高浩成家?』
沒想到聽到了熟悉的日文,洋一這才放心地說:「我是浩的朋友,現在暫時借住在他家,他現在出去了,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你叫他浩?』
「咦?是啊、怎麼了嗎?」
『……去死。』
「咦?咦咦咦?喂、喂?」洋一對著早切斷通話的話筒叫了一會兒,最後嘟著嘴抱怨道:「浩怎麼會認識這麼沒禮貌的人嘛!」
後來浩成回家後,看到家裡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情況,這又是讓他頭痛的另一段了。

當浩成拿鑰匙打開自家大門後,就看到瀰漫著詭異氣氛的景象。洋一抱著素描本縮在沙發一角,警戒地瞪著盤坐在毛地毯上也同樣以不輸人的氣勢瞪著自己的東國。
簡直就像貓鼬與眼鏡蛇……浩成想。
「你們這是怎麼啦?東國你怎麼會跑來?今天沒有要錄節目嗎?」把手上從餐廳包回來的食物放在桌上,浩成嘆著氣問。
「下午錄完就沒了。」東國賭著氣道,原本他想晚上請浩成去吃飯,順便為前幾天失言的事情道歉,沒想到打電話過來卻是個莫名其妙的日本鬼子接的;更可惡的是,這傢伙居然叫浩成『浩』這種親密的稱呼……
他跟浩成到底是什麼關係!雖說在電話中,這日本鬼子說是浩成的朋友,但自從知道浩成是同性戀的東國,忍不住就是會往其他方面想。
「喔。」浩成點頭後轉向洋一道:「有幫你帶點心回來喔,在袋子裡,要吃自己拿。」
「是『竹寫稿』嗎?」洋一邊用發音不正確的中文歡呼邊伸手進塑膠袋中挖,確認真的是豬血糕後,開心地對浩成道:「浩我最喜歡你了!」
「這傢伙到底是誰啊!」聞言馬上爆發的東國指著洋一叫。順帶一提,這句是用中文。
「他在說我壞話對不對!浩、這人是誰啦,為什麼會有你家鑰匙,而且一進來就對我擺張臭臉,下午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還叫我去死!」洋一看見東國指著自己,口氣又這麼兇,就算聽不懂也得先跟浩成告狀。
「啊啊……通通先安靜啦,東國你給我說日文,至少要讓洋一知道你在說什麼。」浩成頭大的道。為什麼這兩個人也不過才剛見面,感情就如此糟糕呢?莫非是台日情結發作?但他可從不知道東國是激進派啊?
「為什麼我得要配合這傢伙說日文?」東國故我地用中文道。
「因為洋一是我的客人,我要讓我的客人受到適當的尊重,如果你不配合的話就滾出去。」浩成手指著門,對於東國的惡劣態度有點生氣。當然他也納悶著:平時的東國不會這樣啊……
「你……、好、說就說!這小子究竟是誰?為什麼住你家?」東國終於在後半句轉成日文,而他的眼神絲毫不放鬆地緊盯著洋一。
「他叫做不破洋一,是我朋友,因為某些原因使然,現在住這裡。」浩成說完轉向洋一道:「這個傢伙叫做劉東國,我的表弟,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你兇,不過你就當作他是拍戲拍累了心情不好,原諒他的無理吧。」
「嗯、我知道了,我不會在意的,原來他就是浩之前說的演員表弟啊?演員看來真是辛苦呢。」洋一聽完浩成的解釋、手上又拿著喜歡的食物,加上天性本就不拘小節,原本的怒氣早就拋到地球的另一邊去了。
「辛苦也輪不到你說……」東國用中文嘀咕道。
「呃、我表弟說謝謝你原諒他。」浩成狠狠地瞪了東國一眼,隨即跟洋一曲解一番。
「嗯、不客氣。」洋一笑著把豬血糕大口往嘴裡塞,哪還有顧到東國咬牙切齒的表情。
「……我說他為什麼要住在你家?」東國兀自追問著。
「洋一,不說也行,那是你的私事。」浩成溫聲對洋一道。
「……那就不要說好了,因為蠻丟臉的。」洋一想到廣介,神色暗了下來。
「反正是跟你無關的事情。」浩成說完把桌上的食物拿起,準備放到廚房。那是中午給出版社的人請聚餐,結果在餐會結束後還剩了不少東西沒動,他覺得可惜所以乾脆打包帶回。
「表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喔?」東國把浩成的冷淡歸類為『因為浩成在生我的氣』這個理由。
「你說哪樁?」
「就、就那個……哎呀、表哥你知道的嘛……」東國不願意再次把那句話說出口,終歸他還算是個有反省能力的人。
「我早就忘記了。」
「是喔……可是我覺得你還在生氣耶……」
「劉東國……你到底是來這裡幹嘛的啊?」浩成把食物往流理台旁一放,不耐煩地回頭叫。他都說他忘記了……不、正確來說是『很想忘記』,這傢伙還一再提起,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我沒事不能來喔?」東國扁嘴道,他心想全部都是旁邊那個正在吃豬血糕的傢伙害的!日本鬼子吃什麼豬血糕嘛!平時浩成才不會問自己到底來幹嘛,他不是一直(?)都很高興自己來嗎?
「可以、要來我沒意見,但請你不要欺負我的客人。」浩成走回客廳,坐到洋一身邊。今天實在不太想搭理東國,一方面是他其實根本還沒調適好,另一方面是有洋一在,他不想在洋一面前做出什麼會讓對方看穿心事的動作(雖然洋一似乎是遲鈍派的)。於是他對洋一道:「今天畫的如何?」
「畫了很多張,我還有畫了龍,你看這張,我自己還挺滿意的……」洋一拿著素描本翻著,翻到龍那張,看起來很得意。
洋一的構圖很單純、上色也很明亮,整體讓人感覺柔和而愉快。
「真可愛的龍。」浩成笑道,「鬍子這裡捲了很多圈。」
「我覺得這種捲捲的感覺很有趣,可以拉直……之後又彈回去。」洋一也開心地說,「我還有一張下雨天的……」
東國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裡好像局外人,而且浩成居然對那個日本鬼子笑得這麼溫柔,他心裡更不是滋味。
「喂、他要住到什麼時候啊?」東國出聲問,這句是中文。如果只有一陣子的話,那自己暫時忍耐好了。
「他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浩成雖然嘴上這麼回答,但心裡卻想:反正洋一終究會被找到,而且他本身也有插圖的工作要做,最多大概兩個月就是極限了;還有簽證問題,總之根本不可能一直待在台灣。
「哪有這種的啊!」東國抗議道。
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這樣不就跟同居沒兩樣了嗎?該不會表哥嘴上說這日本鬼子是朋友,但實際上是跨國戀人之類的吧!
正把妄想推到某種限度的邊緣,東國的臉色變得相當恐怖。
「浩……我覺得好像有邪氣拼命朝我發射過來……」洋一抱著素描本抖著身體。而邪氣的來源當然就是浩成親愛的表弟。
「好孩子不要看,會生病的。」浩成摸摸洋一的頭。

「你怎麼還不回去?」浩成好不容易將手指離開鍵盤一會兒,轉頭卻看見東國還窩在地毯上看漫畫。洋一在十點就覺得睏,很快就跑去梳洗睡覺了。
「你就這麼想趕我走喔?該不會是嫌我在這裡打擾你們吧?」東國沒好氣的說。
「東國……我跟洋一不是那種關係。」浩成賞了東國一個白眼。他就在想今天這小子是在鬧什麼彆扭,結果是居然這個。
「是喔?那為什麼讓那傢伙HIRO、HIRO(音同日文的浩)的叫個不停。」東國扁著嘴。
「從我們剛認識的時後他就這麼叫了,這又有什麼關係?」
「那我以後也叫你阿浩……」
「不准!」浩成馬上說。
「為什麼那個日本人可以我就不行?」
「他是他、你是你。」
「說起來就是你覺得我是外人嘛!」
「我真把你當外人的話,你現在不會是個演員!只為了稱呼的事情大驚小怪,我從小看長大的劉東國不是這種人。」
「為了稱呼大驚小怪的人,是你吧?我是哪種人你又知道了?我的確是給你從小帶大的沒錯,但我還不是最近才知道你是同性戀,要不是那個大嗓門編輯說太大聲讓我聽到,我還不知道這事你要瞞我多久!」東國當然知道浩成說的都有道理,但他的火氣逐漸被挑起來,理智已經像高山氧氣般稀薄了。
「你以為同性戀出櫃這麼容易啊?而且在意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知道你討厭同性戀討厭得要命,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能告訴你嗎?」
「……你要是早說的話,我或許能因為習慣而接受也說不定……」這句話連東國自己都說得很心虛。因為他還蠻清楚自己的個性,對於不喜歡的東西一向閃得很遠,要是在自己尚未被社會情境給磨練過之前聽說這件事,搞不好真的會跟這個表哥老死不相往來。
「浩……吵架了?」
聽見身後的日文,東國不爽的回過頭去瞪人。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原本要跟洋一說『我們沒怎麼樣』的浩成突然在心中轉了個念頭便道:「洋一你過來一下。」
「嗯……」洋一邊揉眼睛邊走到浩成身邊。
「吻我一下好不好?」浩成道。
「喂!表哥你……!」
「好啊。」洋一點頭後,馬上彎下腰,將唇貼在浩成的上面。
浩成毫不抵抗的態度讓洋一熟練地越來越深入,並在自暴自棄下微微發出了舒服的呻吟。洋一的唇往下移,停留在浩成的頸項上,這時浩成挑釁地對東國道:「……你想待在這裡看我們做到最後嗎?」
「……果然同性戀最低級了!」東國朝兩人喊完後,跳起身來抓起自己丟在椅子上的背包,頭也不回地甩門衝出了浩成家。
「生氣了呢。」洋一放開浩成,一屁股坐到地毯上。雖然聽不懂,但全世界的人類生氣都一個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浩成嘆口氣,「對不起利用你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喜歡浩。」洋一對浩成笑道,「不過浩喜歡那個表弟對吧?」
「大概吧……」浩成模糊的回答。
「我雖然腦袋不是很好,不過、這種事情多少看的出來。」洋一把雙手放在盤坐的腿前,看起來像隻小狗。
「不可以說喔。」浩成把食指豎在唇上。
「嗯,不會說的。」洋一點頭,一會兒、他爬上了浩成坐著的椅子,伸手圈住對方的脖子,「我好想念廣介喔……」
「那你要不要回去?」
「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
「我害怕廣介跟我說『我討厭你了』或是『我不要你了』……為了不聽到這種話,我可以一直不斷逃下去。我是膽小鬼。」
「我也一樣……」

「阿涼、今天你怎麼這麼賣命啊?心情很High啊,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啊?」
與東國同間經紀公司的林裕民,手上晃著剛才錄節目時用的大型紙板與他搭著話。
「有嗎?」東國笑道。
「有啊,剛才明明可以不用真的跳到泳池裡,可是你卻一馬當先跳下去,現在是冬天耶,你不怕冷喔?還有那個拉輪胎的遊戲啊,你一次拉五個是怎樣?(原本拉三個就好。)昨天吃威爾剛沒做留到今天?」林裕民調侃道。
「威爾剛是這樣用的嗎?而且我也沒有很High。」
東國昨天回家後,腦中不斷浮現浩成被洋一吻得一臉陶醉的樣子,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可惡!還說『不是那種關係』,結果居然大剌剌親熱給自己看,明明兩個都是男的,吻得這麼高興幹嘛!而且那個死日本鬼子就一臉不是好東西的模樣,該不會是浩成被那傢伙給騙了吧?
「哎呀、別騙人了,你絕對是發生什麼好事啦!剛才臉色變了喔……來來來、跟好友我分享一下。」林裕民搭著東國的肩訕笑。
「誰要跟你講啊。」就算林裕民屬於東國還不錯的好友,但他也不可能會跟對方說『昨天我看到表哥跟男人接吻,雖然後續沒確認但八成做了』這種事情。
「果然是有對不對?」林裕民一臉『被我抓到了喔』的表情。
「不是什麼大事啦……」若是平常,東國還蠻喜歡跟林裕民哈拉幾句,但今天硬是沒這閒心。因為光是浩成的事情就已經把他一半以上的心思給佔滿了,剩下的則是演藝工作。
「那給我猜囉。」林裕民說著,拖著東國到攝影棚一角的椅子上坐著。
「唉、打聽我的事情真的這麼有趣嗎?」東國壓著自己的額頭,頭髮還有點濕濕的,因為剛才跳到游泳池裡頭的關係。
「很有趣啊,因為阿涼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是個認真又老實的傢伙。」林裕民坐到東國身邊這麼說。
「認真是真的,不過老實的話……哎呀、在這業界老實的話會活不久的。」東國嘆氣。
「這麼說好了,我說你老實是因為你都會慢慢按照自己的步調前進,不會做太勉強的事情,上次公司不是提議讓你出唱片打知名度,結果你拒絕了吧?」
「我本來就不會唱歌,也沒有受過類似訓練,貿然出唱片只會壞我自己的招牌。能打知名度的確很好,可是我還沒有到為了知名度,啥都幹得出來的地步,會演戲的不見得會唱歌,會唱歌的不見得能演戲,不就是這樣嗎?」東國率直道。
「的確是如此,但很多人並沒有認清這點,放眼現在圈內,太多原本演員出身的跑去出唱片,然而真正唱的好的又有幾個。」林裕民一攤手。
「真正以歌手出道,但又唱得不怎麼樣的也很多呀。」東國聳肩。
「可是很奇怪喲,就算不怎麼樣,走紅的人也很多。」
「那是經紀公司包裝得好啦!藝人是商品,包裝再包裝的結果,看起來也可以像聖人。看過金莎玫瑰沒有?一顆金莎不過多少錢而已,但若下面加根棒子、綁個緞帶花,看起來多吸引人?相對地,價錢也就提高了。」
「不覺得很可悲嗎?我們也是金莎……」林裕民苦笑。
「還好是金莎,如果是青箭的話……」
「口香糖有什麼不好,我還挺喜歡的耶。」
「嗯……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麼難吃的糖果……」東國思索道。
「你看!你就是連小事都會很認真的人。」林裕民吐槽道,「唉喲、我都忘記跟你挖秘密了。」
「你還記得呀。」
「當然啦、我說過我要猜的嘛!是不是跟工作有關啊?有那個導演偷偷找你去拍新戲?」林裕民試探著。
「萬一是的話呢?」東國故意問。
「我們是好朋友對吧?有機會要記得推薦我喔。」林裕民毫不隱瞞自己的企圖。不過這種直率的說法並不會讓東國覺得討厭。
「真是遺憾,不是工作的事情。」東國瞇起眼。
「喔?莫非是交到新女朋友了?動作真快呀。」林裕民也知道東國跟凱蒂分手的事情,凱蒂是攝影棚的工作人員,跟他們這群都還算熟。
「才沒有,我的療傷期可是很……長的。」東國露出彆扭的表情,突然他問道:「果然還是女孩子好吧?」
「那看你拿什麼比囉。」林裕民狡猾地答道。
「你拿什麼比?」東國問。
「錢啊、工作啊……雖然女孩子對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沒錯、上床時也很熱情沒錯,不過一旦要想辦法應付對方老是問『裕民你到底時麼時候才有空陪我去玩』、『裕民你到底愛不愛我』、『裕民你怎樣怎樣』……會很煩人的。也不是說討厭情人對你撒嬌,但三天兩頭就來這麼一套,連孔子都會嚇到落跑。」
聽林裕民說的繪聲繪影,東國猜對方絕對跟這種黏人型的女人交往過。
「就算是那種女人,也比男人強不是嗎?」東國的牢騷脫口而出。
林裕民一愣,隨即嘿嘿笑道:「你又被同性戀纏上啦?是那個?下次指給我看看,我把他的照片公布在網路上讓大家笑。」
之前在訓練班那個老師的騷擾行為,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受害者絕對不只東國一個。只是因為對方是老師,而且又跟電視公司的高層有點關係,所以去受訓的菜鳥們才忍氣吞聲,生怕一個不小心壞了自己的前途。
「別做這種事!同性戀又沒錯,幹嘛要笑人家!」東國生氣道。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之前你不是恨GAY恨得牙癢癢的嗎?」林裕民奇怪的問。
東國一時語塞,最後才道:「就算是同性戀,也是有好人的……」
林裕民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珠,露出了然於心的笑容低聲問:「該不會其實是你迷戀上人家了吧?」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表……」東國急忙煞車,這種家務事實在沒必要大肆宣傳。
「表?」林裕民伸出手指頭開始算:「表字輩的……表弟、表哥、表舅、表叔、表爸……」
「哪有表爸這種東西啦!」
「好、表爸刪掉,前面四選一,哪一個?」
「你問這麼清楚是想拿去賣橘子日報還是賣數字週刊?」東國斜著眼,沒好氣的瞪著友人。
「我不會說的啦,要不然我等一下也拿秘密跟你交換。」
「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能說喔,要不然我絕對會幹掉你。」東國臉色凝重地叮囑。
「有機會我會推薦你去演黑幫老大的。」林裕民笑咪咪道。

「你好你好,敝姓陳,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陳敬榮漾著大大的笑臉,與洋一的手用力相握。不愧是超級編輯陳敬榮,英文、日文都不在話下,他甚至還能說法文以及韓文。
「我是不破,也請你多多指教。」洋一也笑著回應。
「我們先點餐之後再來討論吧。」浩成說完,招來服務生要求點菜。
這裡是位於台北公館附近一家沙拉吧可以吃到飽的西式餐廳,水準大概在二流上下,不過以五六百塊錢的價位,吃這樣算很合理。
浩成點的主餐是漢堡排、洋一是七分熟的牛排,陳敬榮則要了魚排。
浩成會想把洋一介紹給陳敬榮認識的原因是,半年前陳敬榮曾經說過,出版社有意將浩成以前出版的三本短篇愛情故事,集結成一本精裝並大肆宣傳,但浩成個人卻只說再過一陣子看看吧,結果就拖到了現在。而洋一的出現,正好讓原本還沒什麼意願的浩成覺得,這正是把洋一的圖畫介紹給台灣讀者的好機會,於是便主動說要辦個三人聚會來討論這件事。
「既然兩位都有初步的認識了,那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吧。我想請洋一幫我畫封面以及插圖。」浩成對陳敬榮這麼道。
「雖然之前在電話裡頭就有聽說,但還是想親眼看看不破老師的作品。」陳敬榮點頭道。不能馬上答應是做生意的鐵則,雖然他絕對相信浩成的眼光。
「嗯、有帶來了。」洋一從一旁的紙袋中抽出一本素描簿遞給陳敬榮。
陳敬榮才翻了第一頁就驚訝道:「哎呀、這個畫風我有印象耶……不破老師是否用其他筆名發表作品呢?」
「是的,我通常都用高野琉璃這個名字發表。」洋一微笑道。
「高野琉璃……啊、那個畫『白虎武神』小說插圖的……」陳敬榮微張著嘴。
白虎武神是日本一部當紅的奇幻小說。內容描述中國的四大神將投胎到近未來的日本,進而引發出一連串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雖然目前台灣尚未有譯本,但已經有許多出版社虎視眈眈要為了版權廝殺了。
「啊、原來陳先生看過啊。是的,我的確為白虎武神繪製插圖沒錯,我也好喜歡松山平太郎的作品。」洋一說的松山平太郎是白虎武神的原作者。說起松山,他曾經兩度入圍直木賞,雖都沒得獎,但也夠讓他聲名大噪了。
「原來不破老師就是高野琉璃,剛剛真是失敬了,不過我記得老師您所接的插畫應該都是以奇幻文學為主吧?若要畫愛情故事的話……」
「完全沒有問題喔,因為我在畫插畫之前的志願其實是少女漫畫家,結果不知為什麼陰錯陽差就……啊、請從最後一頁翻過來吧,我試畫了幾張浩的故事,請做為參考。」洋一很有自信的說。

「我知道了。」陳敬榮把素描本從最後一頁開始翻回,其中一張女孩撐著傘走路的圖讓他印象最深刻,紅底白色圓點雨傘遮著女孩的上半張臉,但女孩燦爛的笑容卻比什麼都還要好看。這是浩成第二本愛情短篇集中『雨中風景』的一幕。

一會兒三人的餐前湯端了上來,陳敬榮這才把洋一的素描本先暫時放在一旁。
「不愧是高野琉璃的作品,真是太精彩了,我想敝出版社絕對很樂意看到兩位老師的合作。」陳敬榮誠摯的對洋一說道。
「那麼就先感謝抬愛了。」洋一像是很習慣這樣的稱讚似地笑著回應。
「工作的事情放一邊吧,接下來是愉快的用餐時間,聽你們在這裡客套來客套去,我都快睡著了。」浩成用湯匙刮著碗裡的濃湯嘀咕道。
「這本來就是談公事的常態,平時跟你鬧來鬧去是因為我們感情好。我在一般的情況下可是人稱『鐵腕編輯』的陳先生。」陳敬榮說著把大拇指與食指放在下巴下,擺出『我很帥吧?』的姿勢,可惜只有洋一肯賞臉點頭。
而浩成則用一種『你搞笑喔?』的眼神看著對方。
「對了,浩成啊,你跟不破老師怎麼會認識的啊?」陳敬榮好奇地問。
「是在奇幻論壇上認識的啦,我們兩個的看法真是超合的,所以就互留MSN,只要有空就會聊天喔。」洋一已經很快把濃湯喝完了,正興致勃勃地等待下一道菜。
「原來是網友啊?那不破老師這次是因為想來台灣觀光而來的嗎?」陳敬榮又問。
「是啊、他說他早就想來台灣旅遊,正好這陣子沒什麼工作,所以就來借住我家,順便由我當導遊陪他逛逛。」浩成若無其事地替洋一編了個蠻合理的理由。
而洋一對浩成投以感激的眼神。
陳敬榮點頭後,突然對洋一道:「不破老師,你知道嗎?高老師有個在當演員的表弟喔。」
浩成才心覺不妙,洋一卻馬上點頭說:「我知道啊,雖然長的很帥,不過卻很討厭我呢。」
「咦?已經見過面了嗎?連我都還沒遇過呢!可是為什麼會說『討厭』……」
「因為我表弟討厭同性戀啊,說起來都是你不好,誰叫你那天叫得這麼大聲,讓他聽見了。」浩成責備與無奈參半地對陳敬榮說。
「對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錯……咦?這樣為什麼連不破老師都會被討厭?莫非……」陳敬榮說到一半,因為意識到了什麼便只道:「真的很對不起啦!」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浩成淡淡揮了揮手。
討厭都被討厭了,他還能怎麼樣呢?雖然事情一開始的確是陳敬榮造成的,但後續的強烈衝擊則是自己因為一時賭氣的結果,怪就怪基因之神給了自己同性戀與愛上自己表弟的去氧核糖核酸。
「可是這樣你跟你表弟……」陳敬榮一臉擔憂。
「他要在意是他的事情,反正我還是日子照過。」浩成聳肩。
「還是不要逞強比較好。」洋一突然道。
「沒有逞強啦!」浩成拿湯匙刮著已經見底的碗。

「只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大驚小怪啊?我還以為劉東涼應該是個心胸更寬大的人才對。來、給你小心眼的處罰。」林裕民說著,把便當盒裡頭的豆芽菜挑出來,夾到東國的便當裡。
「明明就自己挑食,還硬要找藉口……」東國瞪了林裕民一眼。
外表看來有點輕浮、好像做什麼都一派樂天的林裕民,意外地有著不太好的飲食習慣。休息時間總是跟林裕民等幾人一起用餐的東國,對於這傢伙討厭吃的東西大概也摸清楚了不少,比如說剛剛扔過來的豆芽菜、還有青豆、紅蘿蔔、豆乾等等……
「我才沒有心胸窄小,我幾乎可說是被表哥一手帶大的耶,一直到最近才知道這種事,不慌張也很難好不好!」嘴裡塞滿了雞腿肉,東國不滿道。
「拜託好不好,現在這種世紀末,同性戀已經不稀奇啦。」林裕民誇張地揮了揮筷子。
「現在世紀初都已經過了六年,即將邁向第七年,怎麼你還在世紀末啊?」
「是啊是啊,所謂人還是要拓寬胸懷,放眼全世界。」
「我覺得我會找你商量簡直是白癡,連提點建設性的意見都沒有,光會說不著邊際的場面話。」東國的眉毛簡直擰到快打結了。
「我只是聽你抱怨而已,可不打算給你什麼意見喔,而且那是你表哥又不是我的。再說好了,性向問題又不是去看醫生打一針後就會突然變成異性戀。」
東國當然知道林裕民說的都沒錯,可是心裡那個疙瘩總是去不掉。
「可是、可是……哎呀、反正我就是打擊很大。」
「這也無可厚非啦,要是有天我姊突然告訴我說她其實是蕾絲邊我也會很驚訝,但也僅止於此,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啊。而且都成年了,只要不犯法,要怎麼做都可以吧?」
「這是因為你不是當事人所以才可以說得這麼輕鬆!」東國恨恨的抱怨。
要知道他可是親眼看到表哥給男人吻耶!要不是理智還管得住自己的身體,早就把那個死日本鬼子給掐死。
「或許吧?可是我真的覺得你似乎沒有必要這麼生氣耶……」林裕民用筷子將肉燥跟白飯攪成糊,這讓東國覺得有點反胃而撇過頭。
「怎麼不生氣?我可是一直煩惱著為什麼表哥非得愛男人不可啊。」
「這就跟你表哥可能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你愛女人一樣。話又說回來,人家不過是你表哥,也不是親兄弟,如果真的討厭的話,就把眼睛遮起、耳朵掩起、轉身逃掉,很簡單啊。」
林裕民又再次說對了,但東國的嘴角還是往下落。
「……反正我就是不高興。而且表哥對我很重要,我沒打算一輩子不跟他見面。」
「……不介意我說句不中聽的吧?」林裕民咬著青菜梗轉頭問。
「你都說這麼多刺耳的,現在才問會不會太假了點?」
「喔、那我就說了喔。剛剛聽你這麼說啊,我總覺得是你單方面不想看到你『親愛的』表哥被別的男人搶走耶,就跟有些女孩在青春期就是看不得哥哥交女朋友,死都要從中破壞那種。要說清楚一點就是『戀兄情結』啦,這跟你表哥到底是不是同性戀沒有關係。」林裕民說完把整個便當盒翻起來,將裡頭剩下的飯菜全都掃到嘴裡。
東國聞言,因為太驚訝導致咬到自己的舌頭,結果好一陣子摀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要不然你自己想像一下,如果你表哥是跟女人交往,看你討不討厭那個女的。」林裕民把便當盒用橡皮筋綁起來時又加了一擊。
「嗚!」
看見東國臉色發白,林裕民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測正確無誤。而且若這種症狀更嚴重一點的話,說不定會演變成更驚人的狀況……
到時候似乎會有不錯的戲可瞧。不過他可沒有打什麼壞主意,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本來就已經很混亂了,就算再添加個幾筆也毫無差別。
「可、可是我……如果表哥是跟女人交往的話……跟女人交往……」東國急得開始語無倫次,他腦中浮現一幅浩成與身材火辣的性感美女相視而笑的畫面,原本是想說『我會很高興地祝福他們』,但這句話到了口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不要!表哥是我的!)
從身體深處想喊出來的話一下子充滿了東國的整個視界,但同時他也被自己嚇到了。莫非真的是……戀兄情結?不會吧!
「戀愛自由啊。」林裕民站起身準備去丟垃圾,「下次有後續發展要記得告訴我喔,我很期待的。啊、你便當要快點吃,十分鐘後外景車要來載了。」
愣了會兒,東國才朝已經走遠的林裕民大吼:「林裕民!你是在幸災樂禍什麼勁兒啊!」

一手廚餘一手普通垃圾的日本訪客不破洋一,正奉了浩成的命要外出倒垃圾。
在台北市丟垃圾得花錢買特別的塑膠袋,在東京市丟垃圾,也必須按照規定將垃圾丟在半透明的垃圾袋中。兩個都市同樣都為了實踐資源回收,而制訂了相關法規。
不過台灣再怎麼說,無論是國民水平還是政府水平都處於一種進步空間還有待加強的地帶。新聞就曾經報導過,不管民眾一開始有沒有將髒的與乾淨的保麗龍分開,到最後都是扔到同一個焚化爐,那麼這樣子做垃圾分類到底有沒有意義?
在與來人四目交接的一剎那,洋一才要扯起嗓門叫人,嘴卻被強硬摀住。
「你要吃多少豬血糕我都買給你,拜託你不要叫!」來人壓低聲道。
「唔……嗯嗯……」洋一迫於無奈(不是豬血糕),只得點頭。
「你先去丟垃圾,然後到頂樓陽台,我有事情問你,絕對不准找我表哥、聽懂了嗎?」
洋一望著對方認真的眼神,又配合地點了點頭。
對方終於放開摀在洋一嘴上的手。
十分鐘以後洋一聽從吩咐搭電梯到了最頂樓,浩成居住的這幢二十層公寓頂樓平台並沒有做護欄,在平台正中央有兩個銀白色的水塔。
東國站在水塔邊將視線平掃出去,兩年前的國慶日,他跟浩成兩人曾經在這裡看煙火。
「有什麼事情不能進去裡面說嗎?外頭蠻冷的……」洋一搓著手,原本他是打算倒完垃圾後一下子就回去了,所以身上也就只有穿一件室內衫。
現在是冬天耶……台灣的冬天跟日本的冬天不一樣,台灣水氣好重,溫度雖然沒有非常低,但濕氣卻叫人受不了。
東國一言不發地把自己身上的厚外套脫下來丟給洋一。
「那你怎麼辦?我們還是進去屋裡說嘛!」洋一抱著東國的外套問。
「囉唆啊!我就是不想看到表哥才把你叫出來的,反正你怕冷就快穿上,我沒差。」
「喔……」洋一應了聲,乖乖地穿上褐色的短外套,雖然樣式不怎麼顯眼,但穿上後卻明顯感覺料子很好,一下子就溫暖起來。
「……喂、我表哥他有沒有特別說我什麼?」
洋一注意到東國在詢問時,眼神並沒有注視著自己。這是心虛的模樣,尤其是那種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卻又要假裝沒什麼的模樣。
「浩很生氣喔。」洋一若無其事道。
「嗚…」東國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刺到。
「浩說他不想再看到你的臉啦。」洋一繼續說。
「不可能!表哥才不可能會說這種話、你幹嘛騙我!」東國直覺反駁。從以前開始浩成就對自己好得要命,就算是罵人,也絕對不會說『我不想看到你』這種話。
「你還蠻了解浩的嘛……」洋一若有所思地頂著自己的下巴。
「廢話!我從小就跟他在一起的,你這個半途殺出來的傢伙算哪根蔥!」東國怒道。媽的、一看到這傢伙火氣就直線往上升。
『他一定沒發覺自己在示威……』洋一好笑的想。「如果你只是來找我吵架的話,那我要回去囉,因為沒什麼意義嘛。」
「……表哥到底說我什麼?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東國終於忍氣吞聲地問。
「我覺得浩不是生氣,他是很難過喔,雖然他邊哭邊抱著我的樣子也很可愛啦……」洋一當然是說謊的,不過逗逗眼前的傻蛋卻很有意思。
「你這個死變態!」東國的脾氣果然還是忍不住又沒壓好。
在印象中他可是從沒看過表哥哭過啊!這傢伙居然……居然……
「把浩弄哭的人是你不是我喔,你還得感謝我安慰他耶。」洋一邊說邊想著自己是不是演壞人演得很像。
「……然後呢?」東國低下頭去,握緊了拳頭。
雖然他跑回家後,大概有猜到浩成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跟洋一接吻,但自己又再度說了過份的話……
「接下來不能告訴你啊,不過浩還真的是超級可愛的啦……」洋一用類似哼著歌的快活語調,眼看著東國的身體越繃越緊,他心裡就有種得勝的愉快感。
雖然自己是不太記前嫌,但這人的反應實在是太有趣啦、而且說不定還可以稍微幫浩一把,那當然是繼續!
「之前至少都還有點抵抗的,就那天特別坦率喔。」
東國聽完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揪起洋一的領子叫道:「你到底對我表哥做了什麼!」
「你覺得呢?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才不正常!為什麼表哥會喜歡你!」同性戀哪裡正常了!
「因為我條件很好啊,不要因為我是同性戀就看不起人喔,我的臉可是男女通吃的,而且要比賺錢的話,我絕對賺得比你這個二流演員多,如果我想要的話,搬到輕井澤也沒問題。」
「你、你這個……」東國揚起的拳頭始終落不下去。一開始還覺得這個日本人有點呆呆的,結果沒想到有這種狡猾的裡個性在……更糟的是,東國知道洋一說的話有一定的可信度。
「不甘心的話就來把浩搶回去啊。」洋一突然對東國露出猙獰的笑容。
「什、什麼……」
「順便告訴你,浩可是很受歡迎的,就算是我也挺擔心的呢……」
這句當然是洋一一時興起下的胡說八道,但對這方面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東國自然是全盤接收。
「表哥才……才……」東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自己害得浩成傷心難過已經夠慘了。而且那個以往總是會在背後默默支持自己的表哥,居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搶走,而且還被吃乾抹淨……
「我出來好像有點久了,不回去不行,要不然浩會擔心。你也快點回去吧,有空再來玩呀!」
洋一招了下手,把兀自僵直的東國丟在頂樓,自己則愉快地下樓了。
待洋一回到浩成家門口,正好看到浩成穿著鞋要外出。
「你怎麼這麼慢?害我差點以為你迷路,要去找你了。」浩成鬆口氣,把原本穿上的鞋歸回原處。
「這個嘛……」洋一嘿嘿笑著,跟在浩成身後進入屋子。
「幹嘛?偷買東西吃?」
「不是啦、你猜我遇到誰?」
浩成這回才仔細看了洋一幾眼,嘆口氣道:「跟東國說些什麼了?」
「好厲害喔?浩你怎麼知道?」
「你身上穿著他的外套,這件還是去年我幫他買的。」浩成頓了下又說:「怎麼沒叫他上來?」
「哎呀、忘記還給他了,外頭蠻冷的耶……我有叫啊,可是他說還不想看到浩嘛。」
浩成想到東國都是騎機車,沒穿外套絕對會冷,但對方八成走了,現在也追不上,只希望他不要感冒才好。
「算了算了、反正我是被他討厭了……外套我明天再拿去放他家吧。」
「錯了喔,那個人最擔心的是『浩有沒有生氣』,他還一直追問我,你怎麼了呢。」洋一笑道。
「這樣啊……」浩成有點複雜地思索了一會兒,又問:「東國他有沒有哪裡怪怪的?啊、我想這也是當然的吧……都那麼做了……」
「真的很有趣耶,你們明明就是表兄弟,卻都要從我身上打聽對方的消息。」洋一取笑著。
「不好意思把你捲進來了。」浩成抱歉道。
「沒有不願意啊,反正我也是閒著……」洋一有些落寞地苦笑道。

『……表哥、那個我……想要當演員。』
『所以?』
『可是我爸媽不同意,他們說我唸完大學後要把我送到加州去……而且我現在也沒有錢參加演員訓練班……』
『你有決心要走演員這條路?』
『嗯!』
『那……你可以考慮搬來跟我一起住。學費我也可以先幫你代出。』
『真的嗎?』
『你自己考慮看看吧,決定了再聯絡我。』
『表哥……』
『嗯?』
『……謝了。』
『不會。』

原本在東國的夢境中,浩成那種冷淡漠然的形象,開始逐漸融化了……

『嗯啊……』
(表、表哥?)
『……啊啊、那裡不……嗯……』
(喂!喂喂!這種性感的……)
『……啊……啊、嗯……』
(等一下啦!到底是誰在摸你啊!喂!給我住手!)

(『不要碰阿浩!』)
「……不要碰……」東國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但他依舊努力地想阻止那個看不到臉的人繼續性騷擾自己的表哥。
「這可不行,感冒的人要乖乖聽話。」一隻手拿著溫毛巾往東國臉上擦。
「……嗯?」東國緩緩睜開眼,結果才一看到浩成的臉就驚叫:「啊哇、阿浩你沒事吧……咳、咳咳……」
「豬頭、要叫表哥。而且感冒的人是你。」浩成板著臉繼續擦著東國的頸項,「誰叫你昨天沒穿外套就騎車回去,我就在想你會不會感冒,結果真的被我料中了。」
「就忘了……拿。」東國心虛地想,昨天到浩成家找洋一的事情果然被發現了。
「而且你昨天洗完頭之後沒有吹頭髮就睡覺吧?」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昨天就來了!明明人就在發燒,頭還是濕的就跑去睡,簡直是找死。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洗完頭髮之後要馬上吹乾。」浩成叨唸著。昨天自己大約十二點多到東國的住處,因為平時就有來幫他打掃,所以自然擁有鑰匙。
原本打算今天早上再幫東國送外套來,結果卻怎麼樣也放心不下,浩成到了東國家後發現房間燈也沒關,而對方則縮在被子裡頭發出不明的呻吟,一探額頭就發現果然是發燒,而且頭髮居然還是濕的。
「好囉唆喔……咳……」東國低喃。
「嫌我囉唆?既然這樣的話就不應該感冒。吃藥了。」浩成拿起原本放在一旁的杯子與藥局買的感冒膠囊。
東國撐著身體爬起來,拆了膠囊配開水吞下肚。
「你再睡一會兒,等一下我去幫你買稀飯。」浩成把東國手上的杯子拿走。幸好巷口就有一家九龍廣東粥,也不至於太麻煩。
「現在……幾點了?」東國問。
瞄了眼東國放在桌上充電的手機,浩成回答:「九點二十六分。」
「完蛋了、咳咳……我八點有通告啊……咳咳……」
「是啊、剛才你朋友有打電話來,我說你重感冒需要請假,結果你朋友還邊笑邊跟我說你昨天跳到游泳池裡頭,感冒很正常。」浩成說完,責備般望著東國。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似地問:「對了、你朋友怎麼會知道我是你的表哥?」
「八成是林裕民打來的……」東國嘀咕,「我有跟他說過你的事情啦……」
(要說清楚一點就是『戀兄情結』啦……)
可惡!都是那個傢伙愛亂說些有的沒的,害自己又想起來了!
「嗯、你暫時先不要想工作的事情,好好休息吧。」浩成手拿著毛巾準備離開。
「……那個日本人……」東國張了張嘴。
「請稱呼他為不破先生。」
「……表哥你真的喜歡那種的啊?」
「這跟你無關吧?」
「我、我反對……」
「憑什麼?」浩成覺得東國有點無理取鬧。
「反正我覺得他不好啦……咳、咳咳、」
「別說話了,快點睡,不要管我的事。」
「你選別人嘛、咳、應該還有其他對象……」東國執拗道。根據昨天與洋一的對話,他討厭死那個日本人了!
「選誰?選你嗎?」浩成站在床邊,低頭對東國露出嘲諷的笑容。
浩成原本以為東國會大聲反駁,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馬上脹紅了臉。東國剛才的夢境一下子全部倒流回自己的腦中,其中有浩成拼命壓抑住快感的豔麗模樣以及甘美的喘息。
「不好意思個什麼勁啊……真是的,」不知道東國腦內妄想,浩成單純以為對方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玩笑,只得揉揉額角自我解嘲:「你要是認真的話,困擾的反而是我哪。總之你快睡吧,有什麼事情就叫一聲。」
浩成說完準備出房間。東國的居所實在不算大,一房一廳而已。比起浩成的公寓,這裡簡直就像鴿子籠。浩成真是不懂為什麼東國非得要搬出來不可。
「陪我睡。」東國看見浩成即將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就脫口而出。
「你是小孩子啊?」浩成擰著眉。
「不陪我睡我就哭給你看。」東國想反正丟臉的話都說出口了,就算再更丟臉也沒差。
「……你啊……」
其實浩成大可直接拒絕然後走出房間,但他的腳硬是釘在原地不動,而且心臟還咚咚咚跳得有夠大聲。
『高浩成!你在興奮什麼鬼!不過就是小孩子在耍任性,不准給我理他!聽見沒有!』浩成邊警告自己邊要開口拒絕,但這時東國又開始用他那已經沙啞萬分的嗓門說:「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咳咳……我要哭……」
「閉嘴啦!」浩成吼道。
「嗚嗚……嗚哇啊啊……咳、嗚嗚……咳咳咳咳……」被浩成一兇,東國真的開始邊哭邊咳,而且還有越來越大聲的趨勢。
「靠夭喔!恁叨是死人啊!」浩成明明知道當了演員的東國眼淚不怎麼值錢,但自己卻依舊甘心往圈套裡跳,氣得連好久沒用的台語都罵出來。
「……要陪我睡喔……」東國知道自己的伎倆已經成功了,很快拉起棉被的一角。
「媽的、早知道就不來了!」浩成好氣又好笑地放棄抵抗,終於從東國掀開一角的棉被鑽了進去。
結果浩成才剛把身體塞好,東國的手居然摟了過來,嚇得浩成忙把他的手推開,「你手想幹嘛!」
「抱著比較溫暖,今天好冷……」東國還帶著剛哭過的鼻音無辜的道。
「我說你啊……你到底清不清楚同性戀是什麼樣的生物?」浩成的聲音像是從齒縫中勉強迸出來的。雖然現在是在尚可克制的範圍內,但要是被東國亂摸下去,這可難保不會出現什麼情慾反應。
「不管是什麼都好,你是阿浩啊。」東國直直地望著浩成的眼。
「我說要叫我表……」
浩成在還沒說完之前,整個人被東國一下摟向前,他的臉貼著東國只穿長汗衫的胸膛,腦海裡頭一片空白。
「是阿浩、我說是阿浩就是阿浩!你不要生我的氣、你不要討厭我、不管我說錯什麼你都要原諒我!」東國嘶聲在浩成耳邊喊。
「真是……太任性了……」浩成緩緩閉起眼。
他早有覺悟,自己這輩子對於東國的感情,已經沒什麼藥救了。

「結果自己睡的這麼熟……」東國盯著浩成的睡臉低聲笑道。
原本浩成還說『我就只陪你到睡著為止』這種彆扭的話,結果卻在東國的體溫以及厚棉被的催化下舒服地睡著了。當然原因也包括他從昨晚在看顧東國,沒怎麼睡而造成的疲累。
想起自己以前也經常跟浩成一起午睡的情景,令東國相當懷念。不過、像這麼仔細注視著對方的睡臉,這還是第一次。
正因為是從小熟悉的表哥,所以才沒去意過對方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現在專注一研究,卻覺得浩成的臉很秀氣,眼眶細細的、嘴也不大……不過罵人的時候好兇喔……
說到唇,對了、浩成上次跟那個日本鬼子接吻了……真討厭!
想著、東國忍不住伸出食指往浩成唇上滑去。
好軟。
再稍微用力壓一下,指尖傳來有彈性的感觸,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像徒手戳果凍之類的。
『不知道親下去會是什麼滋味……』
才剛冒出這個念頭,東國又隨即自我告誡道『你在想什麼!』
可是……浩成毫無防備的睡臉卻像誘惑似地靜靜擺在那裡,於是『親一下不會怎樣』的惡魔耳語在東國腦內迴盪著。
『如果被發現一定會被殺掉……』東國苦笑著想。
「請你不要醒來喔。」他雙手合掌,很難得地求一下神,並且把為什麼會想吻浩成的衝動,歸咎在以往從沒發現表哥原來長這麼可愛的關係上。
當然、其實可不可愛跟會不會想親同性,比起女性而言、男性是會有一定程度的抗拒。而且還是接吻,嘴對嘴那一種。
這時候的東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可能已經脫出常軌不少了、不過他本人可能也不想去意識這種事就是了。
心臟跳得飛快、腦子裡頭也有東西在發燙,在東國真的將唇貼上浩成的時候,他還連一點實感也沒有。
直到東國的舌慢慢滑入浩成的口腔,並肆意吸吮時,他才發覺情況好像有點糟糕……不、是超級糟糕!
原本不是只打算惡作劇般地親一下而已嗎?現在是怎樣、吻得一副好像等一下要做愛似的……浩成是男的耶!
「嗯……」浩成發出的慵懶鼻音讓東國嚇了一跳,連忙抽開唇。
『別醒別醒、當成作夢吧。』
東國邊在內心祈禱,邊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衝進浴室。
「……嗯?」
才被剛才的震動吵醒的浩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又聽見從浴室傳出來的水聲,喃喃道:「在洗澡啊……」
下意識地再度往被中縮,浩成又閉起眼,回想起剛才夢境的片段,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唇。夢中的東國非常溫柔地吻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
還算……不錯的夢啦。一定是因為東國就躺在自己身邊,所以才會做這種夢。
浩成雖然知道沒有人會看穿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麼,但還是把頭整個埋到棉被裡,就讓他再保留一會兒這種幸福的妄想吧。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後,浴室的水聲還在繼續,浩成有點擔心地從床上爬下,走到浴室門前輕敲道:「怎麼洗這麼久?你還好吧?」
「哇、你醒了啊、」在浴室中的東國一聽見浩成的聲音,嚇得差點發出慘叫。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應該沒有被發現吧?應該沒有……
「嗯、你也不要洗太久,洗太久反而不好,我去買午餐。」
浩成叮囑後就離開了門邊。但門裡頭那位的心臟卻噗通直跳,東國會在浴室沖這麼久自然是有原因的,要是不馬上降火的話,後果還真不是『不妙』兩個字可以結束的。
為什麼自己會對浩成……莫非自己的戀兄情結已經到了很嚴重的症狀了嗎?不、就算是小女生應該也不會對自己的兄長……嗚啊啊啊啊!
東國就這樣抱著自己那顆快被熱水沖昏的腦袋在內心哀嚎了好一陣子。

「怎麼又不吹乾?還沒學乖嗎?」
當浩成買完兩人份的廣東粥回到東國的住所,看見東國的頭濕淋淋的又只披了條毛巾在上面,還在客廳摸東摸西,忍不住教訓起來。
「我討厭吹頭髮……」東國噘著嘴道。好好睡過一覺的東國,聲音有好那麼一點,但依舊聽起來像鴨子叫。
「吹風機在哪裡?」浩成把食物往桌上一放,手插著腰。
「櫃子裡頭啦。」東國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說老實話,他還真怕浩成對自己兇,尤其是真正生氣起來那種,那種感覺就好像面前站了一隻噴火的酷斯拉。
浩成很快從小櫃子中挖出了吹風機,在替電器插上插頭後,他拍拍自己身邊的木頭地板道:「過來。」
「什麼『過來』嘛……又不是叫狗……」即使嘴上抱怨,東國還是乖乖坐了過去。
「很像啊、不管說幾次都記不住的小狗。」
壓了吹風機上的開關,浩成的手往東國頭上伸了過去,結果才一會兒他就發覺自己的手酸了,原因是東國的頭在自己的手非得舉高才能搆到的地方。
真不甘心,明明以前自己都可以從上面看到這個小表弟的髮旋……
「真是的、個兒變得這麼大,腦袋裡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也比較多。」浩成只得撐起身體,改用半跪的姿勢在東國身後幫他吹。
「幹嘛每次非得要損我你才高興呢……」東國盤坐著,腦門上感覺到浩成溫柔的手指正幫他撥著髮際,那種類似搔癢的觸感非常舒服。
「你自找的,要是你每件事情都不用人擔心的話,我又何必要唸?」浩成答道。
但浩成卻不討厭東國會依賴自己的行為,如果對方不是這麼需要自己的話,那麼他們之間的接點就會瓦解,只要還能偶爾待在東國身邊,他就能有所滿足。
『我的位置是特別的。』浩成可以這麼肯定。
『所以這樣就夠了。』
他並不想干涉東國的異性交遊狀態,喜歡女孩子、不、應該說東國會喜歡誰都無所謂。一旦付出就想得到回報,這種想法太卑鄙了。
所以他盡力作自己能做的,僅止於此。
「阿浩你過年要不要回苗栗?」東國突然問。現在已經十二月了,很快又要到下個年頭。
「叫我表哥。」浩成懲戒般在東國頭上輕敲了一記。「我會回去吃年夜飯,你呢?」
「我要錄節目錄到初二才有假放。」東國回答。「我才不管,以後我就要叫你阿浩。」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給你叫阿浩?」浩成突然把吹風機關掉,將臉湊進東國的耳畔。
「咦、啊?你不是說因為你比我大,所以要尊敬你嗎?」耳邊輕掃過的風讓東國緊張起來,剛剛才親吻過的那唇,現在就在離自己非常靠近之處……
「那是騙你的……」浩成單手從東國的背後繞過,慢慢撫過東國的下巴。
「你、你在……」
莫非這是所謂的誘惑嗎?東國感到一陣混亂。可是浩成怎麼會對自己……不過居然有點期待的自己又要怎麼解釋才好?
「阿浩是讓跟我上床的人叫的,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浩成的話尾音一落,啪地一聲又打開了吹風機,而且吹風口還對準東國的耳朵。
「哇啊啊啊!搞什麼啦!」摀著自己耳朵慘叫逃開的東國整個臉脹成了紅色。
「哈哈哈哈、嚇一跳吧?剛剛真應該把那個表情照下來寄給電視台才對。」浩成指著東國的臉,因為詭計得逞而捧腹大笑。
「真是太過份了!咳、咳咳!」東國揉揉眼睛,剛才眼淚好像也被嚇出來了。
「偶爾也該這樣整你一下,要不然都不懂得尊重我。」浩成勾起唇角,手招了招做出『過來過來』的動作。這回東國像隻充滿警戒心的貓,先盯著浩成一會兒,這才回到原來的位置讓對方繼續幫自己吹頭髮。
吹風機嗚嗚的響著,一會兒東國低低問:「剛才你說的……是真的?」
「是啊。」浩成非得說謊不可。若讓東國知道自己是因為對他叫『阿浩』的聲音而有所反應,還不羞愧到打開衣櫥跳到異世界去。
「……抗議!不公平!」東國叫道。
「抗議無效。」浩成撥弄著東國額前短短的留海。
「你、你見色忘兄弟!」東國因為想不到什麼好詞,只得開始胡說八道。
「……什麼東西啊?」浩成嘆氣。如果真可以把東國忘掉,他還比較快活呢。
「我才不管。」東國鼓著腮幫子。
「不管也沒用啊。」
「為什麼你要跟別的男人交往?」
「因為我是同性戀啊,問這什麼問題。」浩成把吹風機關掉,隨手撥了撥東國已經變得乾鬆的頭髮。
東國扁著嘴不說話了。他還是不高興……對、就算自己是超嚴重的戀兄情結發作好了!
「幹嘛啊?嘴巴可以吊好幾斤豬肉啦。」捏了下東國的臉頰,浩成爬起身來把吹風機收回櫃子裡,「來吃吧,幫你買了海鮮的。」他彎下腰把放在矮桌上的廣東粥一一從塑膠袋中拿出。
東國默默爬到浩成身邊,等著浩成把自己這碗遞過來。
「就算跟別人交往,我也一樣會照顧你的啊,別去想有的沒的。」浩成把湯匙放進碗裡,接著整碗拿給東國。
浩成說的話完全沒有安慰到東國,東國攪著稀飯道:「這樣又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被搶走了啦……咳、」
「啊?」
「我說阿浩被搶走了啦!」
浩成聞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孩子要學著長大啊。還有、要叫我表哥。」
「我不是小孩子!」
東國生氣的宣稱,結果卻因為被稀飯燙到,又被浩成取笑了好一陣子。

拿著剛印出來的原稿,超級編輯兼高浩成大FAN的陳敬榮正大大方地躺在浩成家的沙發上研讀著。
「哇、做愛的時候超情色的耶,怎麼辦呢,要不要打上十八禁啊?」陳敬榮口中的『怎麼辦呢』可連一點困擾的意思也沒有,反而還呈現一種奸險的興奮感。
「現在的分級制度爛得要命,只要是同性戀作品,漫畫也好、小說也好,全部歸類為十八禁,有沒有做愛都一樣。」浩成冷冷道。
「的確如此,台灣可不是什麼對同性戀友善的國家。」陳敬榮心有戚戚地附和。
「但做到這種地步,還真是讓人厭惡呢。」浩成不屑的道。
「所以才會有什麼反分級制度的聯盟出現啊,抗議得好啊,連我都簽了連署,出版自由萬歲!沒道理遵從那種制度根本就不完善的規定!」陳敬榮舉起手投票贊成。
「那個分級制度還鬧了一些笑話呢……比如說,『淫獸學園』是被分在輔導集的漫畫,沒做愛的純情耽美漫畫被分在限制級,而鹹濕度高的淫獸學園是輔導集,這界定真美妙。」浩成勾著嘴角,看起來像書中會出現的壞蛋。
「對對對、那個我也知道,原來『淫獸學園』是可以由父母陪同一起看的漫畫啊!」陳敬榮拍著膝蓋狂笑著。
「那種東西誰會闔家歡樂一同觀賞?」浩成聳著肩,「其實會幹這種蠢事的還有電研會。亂馬二分之一的動畫之前也差點被禁播,因為內容男女倒錯,還有下流的裸露畫面;全部有五六十集的動畫只抽其中一集來看,到底有什麼資格來評論這東西的好壞?那某綜藝節目中讓女性來賓用乳房夾麥克風的噱頭,為什麼不以『女體被物化』的名義禁播呢?看來電研會的那些人自己應該看得很爽吧?」
「唉、你不提也就罷了,這件事說起來就有很不甘心,浩成你知道為什麼盜版的耽美漫畫反而比正版的受歡迎嗎?」一提到盜版這件事情,陳敬榮這個身為正當出版社的編輯就頗火大。
「這我就不清楚了。」浩成搖頭。他為了寫小說而蒐集過一些資料,但少女取向的作品,他倒沒看太多。
「那是因為同一部作品,正版與盜版之間就有很大的差異。不是品質問題。誰都懂正版的品質好,但『火辣』程度有差,正版的漫畫會利用『貼心對話框』把『重點部位』給擋掉(意指利用原作中根本沒出現的對話框,遮住原畫中的性器部位)。你想想,本來就標榜著十八禁的作品,還硬要把情色鏡頭給遮掉,那這部到底是禁在哪裡?又禁得有何意義?而且這還產生了一個很好笑的後果,就是本來就以做愛為賣點的漫畫中,受的那方叫春會多兩倍,因為出版社都會拿呻吟的對話框來遮。」陳敬榮邊笑邊說。
至於陳敬榮為何會知道這些事呢?因為他有個姊姊,而且還是在同人圈裡頭打混的姊姊,家裡書櫃中的耽美系作品多到他實在不太願意去盤點。
「聽起來真愚蠢。」浩成也跟著笑道。
「這世界上愚蠢的事情可多著呢!讀者因為買正版也買不到想看的養眼鏡頭,自然選擇盜版囉!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但我卻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這就跟我如果去書店買正版的情色雜誌,卻看到三點全都被廣告擋起來的話,那我也會想去買小書攤的盜版貨。」
「男女放的比較寬吧?」
「嗯、雖然這麼說對同性戀不太好意思,但事實的確如此。」陳敬榮把看完的三十頁隨手放在胸口上。
「無所謂,反正你不能要求人口佔壓倒性多數的正常向,都會有寬容的心胸去接受其他性向的人。重點是自己的心態,就算喜歡同性又如何?天也不會就此塌掉,日子正常過、若懷著怨恨的話就太傻了。」浩成說得挺豁達,但可不是虛張聲勢,而是他真的就是這麼覺得。
因為高浩成原本就是那種可以不顧他人眼光而隨心所欲的傢伙,也因此他筆下辛辣的東西有些人也是嚐不慣。
「不愧是高老師,我越來越崇拜你啦,如果以後我真的討不到老婆,就來跟你求婚吧!」陳敬榮一臉感動地交握著雙手。
「請容我拒絕,我可還沒悽慘到非得選你的地步啊。」
「耶……居、居然這麼說……」陳敬榮看似傷心地壓著胸口。
「這是實話呀,而且我也想挑合自己胃口的人。」
「可惡、居然一再踐踏我的真心……」
「編輯的真心沒值幾個錢,想要我多寫幾本才是重點吧?」
「哎呀、被發現了。」陳敬榮露齒一笑。反正經常跟浩成互相吐槽慣了,這樣的對話反而是另一種樂趣所在。
「浩成,接近『那個活動』的年底又快到了哪……」陳敬榮爬起身來,轉換了話題。
「是啊、真不擅長應付『那個活動』,乾脆今年你就放過我吧……」浩成抓了下頭髮,露出不太情願的模樣。
「不行、為了新年就要發售的小說,你還是非去不可,各方面都要由你這個作者親自去問候一下,要不然太不禮貌了。」陳敬榮難得對浩成強硬道。
所謂『那個活動』指的就是年底各出版社有聯合、或各自舉辦的年終酒會,業界的行家、作家、新手,甚至是其他領域的知名人士幾乎都有可能出席。
「……真是太麻煩了。」浩成伸了個懶腰。他對於社交活動本來就興致不高,尤其在那種場合,說話還得小心翼翼。平時交關都是陳敬榮在替他打點,但像這種本來就是以交際為目的地方,一旦入場就得親自採取手段。
總之、去了就得自己想辦法、要不就不去。
「你可以帶個伴去啊,每年你都跟在我旁邊,小心被笑喔。」陳敬榮調侃道。
「哦?可是我沒有女人好帶。」浩成唔了聲。
「男人也沒問題啊,但請注意別讓你們的關係曝光,要不然收拾會有點麻煩……還是你要趁這個機會出櫃,順便幫你這本男男戀曲打廣告也行啦。」陳敬榮已經連宣傳的手段都想到了。
「哼、我可沒妄想出名到這種程度,不過有個目前希望越有名越好的傢伙……帶他去露個臉好了。當然也得看本人願不願意就是……」
「莫非你是說……」
「你想誰就是誰囉。」浩成彈著手指。

「浩、你看,『劉東國』漢字這樣寫對不對?」洋一舉起素描本,在所畫的人頭像旁邊正寫了東國的名字。
「是啊,這樣寫沒錯。你們也不過見過一兩回,居然就可以按照印象畫得這麼像,真是厲害呢。」浩成稱讚道。
洋一還真不愧是靠畫圖吃飯的,只看他好像在紙上很輕鬆地塗塗弄弄,一張東國的笑臉就這樣浮現出來。
「這張給浩。」洋一說完,把這張素描從本子上撕下。
「謝啦,那你要簽名。」浩成說。
「嗯。」洋一應了聲,很俐落地在角落簽上了『高野琉璃』以及今日的日期,然後把畫遞給浩成。
「為什麼你的筆名想取成高野琉璃呢?」浩成仔細審視著整張圖隨口問。
「琉璃是母親的名字,高野是隔壁大叔的名字。」洋一笑道。
「隔壁大叔?」
「嗯、也是教我畫圖的人……自從我有記憶以來,一直是過著躲債、逃跑的生活,我們不斷的搬家,換過數不清的藏身之處。而這種生活讓我連上學都沒有辦法,當時真的很悽慘,我連朋友都沒有。」
浩成靜靜的聽著。
「父親跟母親經常不在家,我不太清楚他們到底是去努力賺錢還是做什麼其他的,偶爾他們會給一點錢讓我買吃的,但偶爾也會忘記還有我這個兒子在。也許該慶幸的是,每回搬家,他們總算還會把我一起帶走……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太像人,反倒像個東西,被帶著跑來跑去,自己無法決定。」
洋一在稱呼自己的父母『他們』的時候,聲音好像沒有參雜感情。
「結果有一天,我被綁架了,綁架我的人就是住在隔壁的大叔,他把我綁起來,叫著我不認識的人的名字侵犯我。結果我沒哭,哭的人是他,最後大叔跟我道歉,他說我長的好像他兒子。」
浩成只應了聲,不表示自己對洋一的自白感興趣與否。
「大叔的名字叫高野,他弄了很好吃的飯給我吃,還請我喝了從來沒喝過的飲料,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是咖啡。我在他家住了一個星期,高野家很溫暖,他也對我很好,結果等到我終於想到要回家看看的時候,卻發現家裡的東西全部消失了。是的。他們又搬家了,而且這次忘了我。『我終於被捨棄了呢』我這樣想……浩、你有沒有嚐過哭不出來的感覺?是一種很空洞、什麼都沒有,連悲傷與憤怒都感覺不到,真正什麼都沒有的滋味。我那個時候就是這樣。」
「『孤獨』……我知道。」浩成簡短的回答。他也經常會想著,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喜歡一個人,而且那種感情還像是在懸崖中間走鋼索似的孤立無援。
什麼都無法抓住,拼了命忍耐、無力地站著,到最後就一切隨他去了。所以,他也不會哭。
「嗯……高野領養了我,他是業餘畫家,他讓我上學、也讓我學著畫圖,他總是說我好像他兒子,然後抱我。不過,父親應該不會想跟自己的兒子做愛吧?但也許有例外?我不是很清楚……我不太喜歡想複雜的事情,那只會徒增煩惱而已,而且我腦筋本來就不好……高野很愛我,不管我要求什麼他都不曾拒絕,無論是多高級的顏料、多貴的畫布……當時的我一直認為,只要能待在高野身邊就能得到幸福,因為他什麼都能給我,好像童話故事一樣,有著能讓大家都幸福快樂的結局。」
「因為大家都不會去想童話的延續。就算有,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後頭可能會發生不幸的事情。童話就是童話,因此美也因此醜陋。」
「浩好像詩人一樣。」洋一笑了笑,「高野死掉了,他原本就心臟不好。我又被拋棄了。我拼命的畫著畫……什麼也不想……你看,」洋一說著,捲起左手的袖子指著蒼白的手臂,「這邊原本有很多洞,為了可以不睡覺省時間來畫圖,我連海洛因都碰。」
聽到這裡,浩成的眉毛挑了下,但卻沒說什麼。
洋一把袖子放下繼續說:「因為我也想死,我想要到高野在的地方,天堂也好地獄也好,我都想去。可是我居然無法捨棄畫圖,這點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所以、我想畫到死前的最後一刻。不過、在那之前有人救了我,就是廣介。然後、舊的故事就這樣結束。」
「『舊的』?」
「嗯、在遇到廣介之前是『舊的』,現在是『新的』。我會取『高野琉璃』這個名字是因為不想忘記高野、也不想忘記曾經空洞的那段時間。」洋一豎起食指笑道。
「你既然很愛竹內先生的話,還是回去比較好吧?畢竟你那件事情只能說是意外……」浩成規勸著。
「我對廣介發過誓,我說除了他以外,不會再讓其他人抱我。我是認真的,但我毀了約定,不守信用的人要受到懲罰。」
「可是我想竹內先生應該會原諒你。」浩成說。
「是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洋一回答。

「嗯………」
看了眼手機的簡訊內容,東國用種頗複雜的表情沈吟了一會兒。
「哦?休息時間就開始跟女朋友傳起濃情密意的簡訊喔?」林裕民硬是湊到東國身邊不算惡意地嘲弄著。
最近出席的節目,不知為何,幾乎都會同時邀請東國與林裕民兩人出席;甚至還有人誤會他們兩個其實屬於同一團體。不過他兩也並未特別去解釋。若是有組隊玩遊戲的綜藝節目,他們的搭檔還挺不錯的,東國看似老實好欺的形象,以及林裕民尖而不酸的吐槽所製造的笑料,倒是出乎意料地受歡迎。
『乾脆真的組成搭檔好了』林裕民的經紀人甚至如此提議。而兩人都以『再考慮看看吧』來做出回應,畢竟真要組成一組,有些方針可能需要做些調整。
「才不是,是我表哥。」東國道。
「喔喔?『那個』表哥?」林裕民顯然興致濃厚。
看見這種情況的東國只得在心中嘆氣,這傢伙就真的這麼愛聽自己的八卦嗎?好在他也不會到處散播謠言就是了……
「是,是『那個』表哥。」東國點頭。
「說什麼說什麼?」
「他問我要不要出席一個各出版社聯合舉辦的酒會,他說自己一個人去很無聊。可是我跟出版業界沒什麼關係啊……」東國回答。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我們是做什麼工作的?是藝人、藝人啊!藝人除了靠電視媒體宣傳外,最大宗的就是平面廣告,這不是出版業是什麼?」林裕民一臉『你是智障喔?』的表情望著東國。
「話是這麼說沒錯……」看到友人一瞬間變得如此激動,東國似乎有點嚇到。
「如果你不想去的話,乾脆就由我代替算了,而且你表哥不是名作家嗎?肯定也認識其他有名的人吧?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幫助,但也是個讓其他人認識你的好機會,說不定哪個作者的小說要被翻拍成什麼東西,還會指定哪個演員去演呢!若能讓他對你有印象不是很好嗎?」林裕民很快指出一堆好處。
「這……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
「就是有!有哪個藝人會放過讓自己亮相的好機會?更何況你也不是毫無理由的去,而是因為你表哥想帶你去的緣故,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林裕民興奮地遊說道。
「可是……」東國還是有點猶豫。
「真是的、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乾脆了?」林裕民哼聲。
「不是啦、我是在想,表哥他應該會帶別人去的啊,怎麼會叫我……」東國心裡想的另一人選,就是那個姓不破的日本人,對方既然是插畫家,比起演員來說,跟出版業界的關係應該更近才是。
況且今年也不是第一次舉辦這種活動,但卻是浩成第一次邀自己參加。再者、東國自身還有些尷尬,每當回想起來自己感冒的那天,居然鬼迷心竅的吻了浩成,他就感到一陣無力。
自己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呢?
雖然想當成意外處理掉,但卻又捨不得真的把那件事情封印在記憶中。東國至今還清楚記得,浩成的唇有多柔軟、毫無抵抗的模樣有多可愛。
「那是因為他很疼你不是嗎?人家你表哥都不計前嫌地原諒你了,該不會其實是你還在鬧彆扭吧?」林裕民取笑道,「那天你感冒我打電話去找你,是你表哥接的喔,他的聲音一副就是很擔心你的樣子。」
「我知道啊,從小他就對我最好嘛。」
「哦……」林裕民故意拖長並且拉高語調。
「你哦什麼啦!我、我可沒有其他意思啊!」東國急忙辯解。
「看你緊張的樣子,還真是不懷疑都很難耶。」林裕民拿起剛才玩圈叉舉牌問題的『圈牌』在東國眼前晃了下。
這兩週以來,除了原本有在進行的連續劇拍攝外,兩人的活動幾乎都以參加綜藝節目為主。東國雖然覺得玩遊戲也不錯,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單純的演戲。而林裕民本身比較嚮往主持節目,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有禮地跟主持界的前輩或是其他相關人員請教。
「我只是……」
東國欲言又止的情況,讓林裕民忍不住就是想從他嘴裡挖出些什麼來。當然僅止於滿足個人興趣啦,交友的道德方面,他還是看的很重。
「只是什麼?」林裕民追問。
「我覺得表哥他……好可愛喔。」
聽東國說完,林裕民毫不留情,噗哈哈哈哈的大笑出聲。『這傢伙沒救啦!』他在心裡大聲叫道。
「哪個時候很可愛?」林裕民刻意用露骨的語氣揶揄。
「睡覺的時候啦!『睡覺』啦!」東國真想一拳賞給這個思想下流的友人。
「你有看過喔?」
「廢話、前幾天就睡在我旁邊而已,當然看得到啊!」
「哦……?睡在你旁邊啊?」
不知為何,東國真的對林裕民那種把眼睛瞇起來的了然笑法起了雞皮疙瘩。對了、簡直就像野村萬齋在『陰陽師』電影中的那種笑容,超恐怖的……
「我感冒他來照顧我,就順便睡一起了嘛!有什麼好可疑的!」東國這下子知道死都不能說是自己硬要浩成來『陪睡』的,要不然林裕民這傢伙還不知道會解釋成什麼鬼樣。
「可是我記得你家的床是『單人』床耶。」因為林裕民偶爾會去東國住所一起喝酒,當然知道那小得跟什麼似的地方擺了什麼東西。「兩個大男人擠單人床會不會太可疑了一點?該不會你還把頭靠在你表哥厚實的胸膛上吧?」
『不、情況正好相反。而且浩成瘦得跟排骨一樣,全身沒幾兩肉,哪來厚實的胸膛……』
雖然東國很想這樣解釋,但真要把這話說出口,他還沒那個勇氣。
「才沒有,反正就一起睡了,你問題這麼多幹嘛?」東國只得含糊帶過。
「就有深入調查的價值啊……」
「深入你媽啦!你改行去當偵探好了!」
「才不要,近幾年紅的偵探都是靠踏過別人的屍體求生存的,為了你們眾位友人的安全著想,本人有著救國救民的胸懷……」
「你夠了。」一把搶過林裕民手上的『圈牌』,東國作勢要往對方好像已經壞掉的腦袋上敲去。
「我說真的啊……」林裕民突然做出一臉正經樣。
「啥?」
「怕你表哥被人家追走的話,乾脆先吃了再說喔。」
「…………林•裕•民!你一定是那種就算天塌下來也覺得會有高個子頂著的人對不對!」東國拿著『圈牌』當成凶器抵住林裕民的咽喉。
雖然林裕民的壞心眼提議讓東國感到不滿,但說老實話,他對於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也並非沒有一絲心動。
………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一點點啦!
「哎呀討厭啦、被發現了!」林裕民比出蓮花指,一臉『來呀來呀,我沒在怕你』的模樣。
「媽的認真跟你討論的我是白癡!」
「你已經說過了喔,還學不乖啊?」
「可惡……」
「以後也要做好兄弟喔。」
「誰跟你是好兄弟啊、喂!不要突然抱過來!」

今年最大的出版界年終慶祝餐會,總共由二十幾家大小出版社一起聯合舉辦,當然互相較勁的意味非常濃厚,就連參加的來賓多半也大有來頭。
餐會舉行地點位於台北市敦化南路上的寶晶大飯店。寶晶大飯店的等級大約在四星,總共有二十一層樓、外表為義大利式的經典豪奢風。今晚整間店除了旅館的部分外,其他用餐點全被出版商給包下了。
浩成今天是難得一見的西裝打扮,圍有白色領巾的貼身白衫,外面搭著純黑短式西裝外套,將他纖瘦的腰部整個突顯出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穩重,他還特別把平時的隱形眼鏡換成黑色細框的普通眼鏡。
『阿浩今天好帥喔……』已經被浩成的打扮迷得有點暈頭轉向的東國暗暗在心底偷樂著。
東國今天也是穿著正式西裝。維持著藝人一貫必須引人注目的原則,他選擇了鮮紅色的敞領衫。既然是敞領,那也沒有打領帶的必要,只有在脖子上圍了一條暗紅項圈當作裝飾。西裝外套與褲子則是與紅色對比的白,外加那頭挑染淺棕的頭髮,整體感覺是放蕩又狂野。
『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藝人哪。』浩成看著自己小表弟的誇張打扮,暗暗嘆了口氣。不是因為覺得這裝扮不合時宜,而是亦發覺得「自己果然跟東國處於完全不同的世界裡」而感傷。
「哇靠、浩成你背後那個閃閃發光的大帥哥應該就是你表弟吧?本人比電視上好看耶。」兩人才剛進入大廳,馬上就被在一旁候著的陳敬榮給攔住了。
「是啊,這是我表弟沒錯。」浩成張起營業用笑臉道。即使現在面對的人是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陳敬榮,但若不馬上轉變模式的話,等有人來搭訕再換會來不及。
因為這裡本來就是社交場合,再怎麼不耐煩也得維持形象。
「這位是我的編輯陳敬榮。」浩成幫兩人介紹著。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常聽浩成說起你的事情,最近在演藝圈很活躍吧?」陳敬榮爽朗地朝東國伸出手。
陳敬榮身上的西裝為淺褐色系,看起來倒是一副精明能幹的編輯模樣。
東國也回握著並說:「那裡那裡,陳先生過獎了,表哥一向受你照顧了。」
「唔……」浩成看到這兩人開始以官方作法開始應付來應付去,忍不住皺了下眉。
「怎麼啦?」東國以為浩成不舒服,連忙關心。
「只是看不慣我們兩個對他而言都是熟人的傢伙太做作而已啦。」陳敬榮了解地攤了下手,「這傢伙其實最討厭這種場合了。」
「你倒很了解嘛……」東國沒發覺自己的語氣中有點吃味。
「那當然,這傢伙可是我看上的人啊。」陳敬榮得意道。
「啊?」東國聞言,一股莫名不滿的情緒逐漸從身體某處一點一滴洩漏出來。
原本跟浩成最親的,應該一直理所當然是自己才對,不過最近他才突然認知到,那樣的理所當然正一個一個地破碎了。
他變的不懂浩成在想什麼,或者、應該說他已經很久沒把心力分出一點,用於關心浩成。東國為只想到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如果能多了解浩成一點的話……
「這是?緣,斬都斬不掉。」浩成笑道。不過也多虧有陳敬榮的挖掘,自己的工作才漸趨穩定,這份伯樂的功勞自然不在話下。而且以個人角度來觀察,對方對於編輯這份工作相當專業,同時擁有耐心與豐富的知識,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說這什麼話啊,我們都已經是這種『深刻』的關係了,本人可是願意陪著高老師一起同生共死啊!」陳敬榮誇張地雙手祈禱似交握著,眼裡閃著熱烈的光輝。
「不會吧表哥?你也跟他……」東國已經緊張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指著陳敬榮。
「……放心吧,我再怎麼挑也不會挑這個。」浩成拍了下陳敬榮的肩膀,早已習慣對方的誇飾法。
「真是太無情了……」陳敬榮低喃了一陣,隨即又問:「你沒有邀請不破先生他來嗎?」
「有啊,但他說來這邊語言不通,又不願讓我一直在旁陪著,就婉拒了。」浩成答道。
最近這幾天洋一看來有點消沈,唉……特效藥只有那個叫竹內廣介的人來才有用,不過在對方還沒找上門之前,也只能等待了。
「原來不只邀我一個啊……」東國犯著嘀咕。
「你在想什麼哪。」浩成輕彈了下東國的手臂。最近東國真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好啦、那我還要先去那邊應付上司,你表弟要你自己帶還是讓我帶?」陳敬榮詢問。當然他是出自於好心,因為浩成以往都是讓自己帶著跑,這回卻要親自當引薦人,可能無法得心應手。
「我帶就可以了,我會好好把他給推銷出去的。」浩成笑道。這也是他今日來參加餐會最重要的目的。
「OK、那我先閃啦。」陳敬榮對兩人招了下手後,很快離開了。
「表哥……」東國低叫道。
「什麼事?」
「你跟那個陳先生,真的只是編輯跟作者的關係喔?」
「我可還沒飢渴到看見男人就撲過去啊。」浩成低聲道,順便賞了東國一個白眼。

浩成的人脈比東國想像的還要廣,不過想想也是正常的,同為作家,當然會有互相交流的機會。而且現在網路這麼發達,要馬上開即時通來個線上聚會也沒有問題。
在浩成所認識的人之間,居然有好幾名是連東國這種平時不愛看國內小說的人,都知道的有名作家;而且看樣子,他們對浩成的評價都不錯……
『阿浩果然很厲害。』東國邊跟著走邊暗咐著。
出席年終餐會的人,的確如同林裕民所言,不只是出版業關係者,甚至還有政治家、評論名嘴、甚至是跟自己一樣的藝人。
出版業界就是所謂的平面媒體,總是需要宣傳的人怎肯放過這種交際的好機會?一開始還以為這種場合與自己關係不大的東國,頓時覺得之前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
另一方面,東國的表現並沒有讓引薦者浩成失望。他原本就有那份風采,而從小被浩成調教出來的文學涵養,更讓他能得體地回應每個問題。甚至有個女性作家還馬上半開玩笑的答應說,可以讓東國出演她即將被改編成舞台劇的作品。
「呼……」在同輩間已經大約拜訪完成,浩成靠在角落拿了杯氣泡酒啜著。
「累了嗎?」東國問。
「有點……不過出版商那裡還沒打過招呼,等會兒再去吧。先讓我休息一下。」浩成臉上的營業用笑容剝落,換成了平時淡漠的表情。
「要不要我去拿些什麼給你吃?」浩成眼望向大型長餐桌上擺滿的各種食物。剛才兩人都只顧著談話,連一點都沒吃。
「你先去用吧,等等幫我拿煙燻火腿跟一點沙拉就好了。」浩成呼口氣。他覺得應付人類,比迫在眉睫的截稿日更加可怕。
「嗯,我知道了。」東國點頭後,逕自往大餐桌走去。剛才他來回路過時早就注意那個烤牛排很久了,既然人都來了,不好好享用實在可惜。
『連看背影都覺得很帥。』浩成望著東國挺直的脊樑,在心中嘆著自己已經沒救了。雖然以前的東國小小的很可愛,不過長大之後卻越來越有魅力……唉、像那個樣子如果放到人群中的話,說不定有女孩子會興奮到尖叫出來。
自己無法獨佔東國,說不感到痛苦是騙人的;並非完全是因為東國選擇了藝人這條路,而是對方完全不能體會自己的情感……不、應該說是自己刻意不讓他感覺到。一旦這種感情爆發出來,會有什麼樣的悽慘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自己從苗栗搬到台北,那與東國分離的三年多,他每天都飽受著思念所形成的針扎之苦,他有時甚至想著,若自己能再抱抱東國、摸著對方的頭,要他拿什麼來交換都可以。
「今天帶來的人很帥喔。」
突然身邊一個聲音喚醒了浩成的失神。
浩成轉頭,看見來到自己身邊,如同模特兒般高挑身材的成熟男人後,緩緩地揚起嘴角道:「原來是柳老師。」
「別叫得這麼生疏嘛,說過叫名字就好啦。」男人把手撐在浩成肩上大約十五公分的牆上,襯上他那套類似風衣造型的雙排扣墨綠色西裝,看起來壓迫感十足。若是年輕女性被他這樣的動作搭訕,八成會紅著臉,對方說什麼都首肯吧?
「喔、王正中……」
「哇哇哇!別說這個名字啦!」男人狼狽地抽開手,一臉怨懟望著浩成道:「叫『柳望』啊、嗚嗚……我痛恨死本名了……早知道就不要告訴你了……」
「是你拖我去喝酒,自己喝醉了不說,還硬要把身份證給我看的啊。」浩成輕笑道,「其實你本名也不錯啊,好記又好寫。」

男人的本名跟優雅成熟的外表有著非常大的差異性,為此菜市場名感到非常丟臉的他,在成為作家的當下,反動般地幫自己取了聽起來有點少女風味的筆名。

話又說回來,柳望本身就是專寫愛情小說的,這名字倒也合適。
「別再說了……」柳望哀嚎著。
「是是、話說柳老師,你今天身邊怎麼沒帶人啊?」浩成會這麼調侃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柳望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愛玩,跟女性的關係乎不曾間斷。
「哎呀,我現在已經從良啦,自從我體認到愛情無價之後。」柳望說得一副清純的模樣,害得偶爾的酒友浩成差點沒噴笑出來。
柳大老師沒流連花叢?難怪今年冬天來得這麼慢,到了十二月才開始受寒流侵襲。
「那你怎麼沒帶對方來讓我認識認識?我還真想知道能讓你定下心的人有怎麼樣的三頭六臂呢。」浩成說話時努力不讓自己的嘴角抽動得太厲害。
「其實是……還沒追到。」柳望難得一見地露出出失去自信的表情。
「耶?居然讓一向下手最快的柳老師感到挫敗,我越來越有興趣了。」浩成終於忍不住想爆笑的衝動,嘴角大幅度地上揚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是誰,你願意幫我嗎?」柳望突然拿大掌包覆住浩成的手,眼神誠懇地驚人。
「喂!你這個傢伙,想對我表哥幹嘛!」
嘴裡還叼著小雞腿,手上拿了盤浩成要的菜,東國遠遠看見有個個頭居然比自己高大、服裝也很誇張的男人正對浩成搭訕,仔細一看對方居然還恬不知恥地一直握著表哥的手,於是想也沒想就跨著大步衝了過來。
「東國、東西吞下去再講話。」浩成嘆道。自從東國知道他是同性戀之後,好像把每個接近自己的男人都當成敵人了,真是一點也不成熟。
「哎呀、這位不是名演員劉東涼先生嗎?原來你跟浩成是表兄弟啊?你好你好。」柳望才對東國笑嘻嘻地寒暄完,馬上又轉回頭對浩成說:「我都這麼求你了,請你務必答應吧。」
「你手快放開我表哥啦!」東國繼續抗議。
「東國你再去吃點什麼吧,我跟柳老師有點問題要解決。」浩成覺得情況有點扯不清,又怕引來不必要的騷動,只得想先把東國遣開再說。
『這種情況莫非……這男人是阿浩的舊情人,而現在想要求復合嗎?』思考方向完全錯誤的東國連忙介入兩人中間,並一臉正經地對柳望低聲道:「請你死心吧,我表哥現在已經有新男友了。」
「……啥?」柳望聞言愣了半晌。
「劉東國……你就巴不得我是GAY的事情讓全天下知道是不是?」浩成一把拽住東國拖到旁邊去低聲威脅道:「你娘的要是再說一句話,我絕對會讓你爽到沒辦法再用嘴!」
『嗚……好、好恐怖喔……』東國被嚇得貼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浩成平時是很冷靜沒錯,但真的生氣起來就會髒話滿天飛……
「好了,請問柳老師『您』還有什麼問題嗎?」
浩成突然換上了溫和的笑容轉向柳望,但柳望卻清楚感受到對方額上有著隱形青筋正浮現著。
「呵、呵呵……你是那個……」『同性戀』三個字柳望很體貼地使用無聲嘴型問。
「怎麼樣?連英國都承認同志婚姻了,這事很大不了嗎?」浩成瞇起眼自暴自棄道。
「真是太好了!」柳望再度一把攫住浩成的雙手,而且還眉開眼笑一派燦爛。
「啊?」這回換成浩成傻眼,這傢伙聽到自己是同性戀怎麼這麼高興?
「原本我還以為浩成你會勸阻我說我的戀愛之路太離經叛道,沒想到既然你的思想如此開放……」
浩成真想吐槽道『自己思想開不開放跟是不是同性戀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讓我傾心的對象是個男的。」
「從前面的對白大概……能猜到。」浩成暗嘆,原來這回柳大老師是栽到男人手裡去了啊……
「但對方馬上就拒絕我了!」柳望激動的說。
「一般向的男人應該都會拒絕。」浩成點頭想那很正常。
「不、對方拒絕我的理由是,他說今生今世只願意跟隨高浩成老師!」
「咳、咳咳!咳……」浩成聞言,一瞬間好像被從書架最上面落下的六法全書砸到,表情複雜而扭曲。
「拜託你把他讓給我吧!」柳望哀求道。
……不會吧?
這回浩成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好了。突然、他想起某動畫中的至理名言:『這時候,只要笑就好了……』
「呵……呵呵……」

『我……先幫你探聽一下情況,但我不能保證任何事情。』
浩成暫且用這句話把柳望的要求壓下來。不管怎麼說,那個花花少爺所看上的對象居然是自己的責任編輯,這種事情真的頗衝擊的。
而且、發生了這種事情,陳敬榮居然連自己這個好友也沒提起,未免也太奇怪了。不是浩成他在自誇,陳敬榮跟自己的要好程度可是到了連內褲品牌都可以拿來討論的地步。
先把東國暫時丟給柳望後,浩成連忙開始找尋陳敬榮的身影。最後終於在香檳塔後面,找到了正在啃小羊排的友人。
「喂!」浩成氣喘吁吁地出聲叫人。
「嗯?是浩成啊?來得正好,這小羊排只剩最後一塊耶,你不是愛吃這個嗎?快點拿吧。」陳敬榮殊不知浩成被柳望一攪,哪裡有心情吃東西,他還顧著其他食物道:「你看鮭魚子也沒剩多少了耶。」
「別吃了啦,我先問你喔……」
「我們老闆剛剛去上廁所了,等一下才會回來喔。」
「我不是問這個!」
「你表弟好吸引人喔,剛才聽到有好幾個老師提起他喔,你這個當表哥的也應該與有榮焉吧?」
「……聽我說話!」
「是。」陳敬榮又塞了口肉到嘴裡。
「你跟柳望碰過面了吧?」浩成低聲問道。
陳敬榮一呆,最後笑道:「是啊,是跟柳老師打過招呼了。」
「……你們之前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啊?你怎麼會這麼問?啊……莫非是他說我的壞話嗎?」陳敬榮一臉莫名其妙地問。
看到陳敬榮的表情,使得浩成也跟著感到莫名其妙起來。這傢伙不是被告白嗎?為什麼還若無其事?難道是故意想隱瞞……但看起來不像啊!
「他沒說你壞話,只是剛才他跟我提了有關你的事情,呃、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熟的啊?」浩成決定不單刀直入,而拐著彎問。
陳敬榮想了下,最後嘿嘿嘿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我全部的一切都是屬於高老師的喔!」
「啊?」浩成完全不知道陳敬榮在說什麼,只得露出困惑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我絕對不會離浩成而去的,你放心吧。」陳敬榮神氣道。
發覺兩人完全雞同鴨講的浩成按了按太陽穴,決定自己拿了個盤子,胡亂裝了東西後拉著陳敬榮到一旁沒人處。
「你沒挾羊排耶。」陳敬榮好心提醒。
「真想用羊排打你兩巴掌。」浩成唸著。
「我比較想被鈔票打。」陳敬榮認真的說。
「……我問你,你老實跟我說。你跟柳望是什麼時候開始熟的?」
「也沒什麼特別的啊。大概就半年前的中秋聚會……啊、你那次嫌麻煩沒來,所以不曉得,柳老師的生日就在中秋節後一天,知道的人就說剛好幫他提前慶生。雖說是慶生,但實際上是拼命灌他酒啦!結果他半途說要去廁所,後來就一直沒有回來,誇張的是大家都醉的七葷八素,根本就忘了這回事……我是沒敢喝,因為我還得開車回去……後來我真的覺得他去太久了,所以就到廁所看一下,最後發現他在吐完之後就抱著馬桶睡著了。」
「哼、明明酒量就不好,還硬要跟人家喝。」浩成哼完挾起盤中的蘆筍沙拉放進口中。
「你們也一起喝過啊?」
「……偶爾啦、先別廢話,然後呢?」
「然後我就只好先送他回家啊,而且看他這麼不舒服,我也不敢跑,結果就待到第二天。他簡直就跟小孩子一樣,一醒來就嚷著頭好痛,身體動不了,又叫我不要走,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然後你又繼續照顧到他恢復為止嗎?」浩成早該知道自己這個友人的個性就是慣於照顧人,而且老把別人的問題掛在心裡。
「是啊,所以我還跟公司請了假,幸好那天沒什麼重要的工作,要不然延誤到也不好。」陳敬榮笑著道,「之後柳老師說讓我照顧他真是過意不去,老說要回報我,我都說沒關係的嘛……不知道他打哪裡聽說我喜歡看電影,後來變成只要他有票就會寄到出版社給我。真是多禮的人啊……」
『那是他泡妞(?)的手段之一啊!笨蛋!』浩成咀嚼著花枝生魚片想。
「聽起來還算正常。」浩成用眼神示意陳敬榮繼續說下去。
「收了幾次票後,我想這樣白拿不好意思,他也不讓我退,所以就說『那以後有空的話,就一起去看吧。』他很快就答應了呢。」
『……柳望就是要讓你說這句話啊!你也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浩成越來越用力地咬著花枝生魚片。
「不過上個禮拜看電影時,柳老師說了一些讓我有點困擾的話。」
『來了、就是這個!』浩成專注的準備洗耳恭聽。
「他問我願不願意成為他的人。」陳敬榮嘆了口氣。
「還、還真是說的很露骨……」浩成的筷子顫抖了下,心裡想:不愧是專寫愛情小說柳大老師,這種話也能輕鬆的講出口!
「我當然是馬上就拒絕了……」
「嗯、嗯。」浩成點著頭。當然要拒絕,雖然柳望不是什麼壞人,但像那種花名在外的傢伙怎麼樣都不會太可靠,就算是同性戀,也該挑個忠誠度高的。
「我怎麼可能跳槽去當他的專任編輯呢?本人可是發誓一輩子只要奉獻給高老師的啊!雖然拒絕像柳老師這樣大名鼎鼎作家的邀請還真是有點過意不去,但我對於高……」
「敬榮、給、給我慢著!」浩成這回差點沒被咬了半天還咬不爛的花枝生魚片給噎到,「你說『專任編輯』?」
「是啊?高老師的意思不就是要我成為他的專任編輯嗎?」
『會這麼想的只有你!只有你啊!』如果他的力氣夠大的話,浩成還真想直接把會場的大長桌翻起來以示最誠摯的吐槽。
難怪敬榮剛才一直說什麼不會背叛自己、不會離自己而去的傻話……原來是這傢伙『根本從頭到尾都誤解了啊!』
「浩成,你的臉扭曲的好奇怪喔?花枝不新鮮嗎?」陳敬榮關心的問。
「……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浩成的冷漠形象終於在親愛編輯兼好友相近於天才的鈍感下宣告破功。
看來這回柳望還真是栽了個大跟斗,而且還栽得很弔詭。
「浩、浩成?餐點裡頭放了笑菇嗎?咦?咦咦?」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浩成喘著氣道:「剛才柳望還跑來拜託我,要我把你讓給他呢。」
「耶?真、真的嗎?那你說……」
「怎麼辦呢……」浩成壞心眼地假意沈吟。
「……高老師你居然還考慮……你居然考慮拋棄我……」
陳敬榮居然開始一臉慌亂,浩成甚至看到對方眼底慢慢浮出的淚水。嗚啊!這傢伙還真不愧是從高中就迷戀自己(的文章)到現在還不曾變心的傻蛋,連開個玩笑後果都不堪設想。
「那個、敬榮、呃、我是開玩笑的、真的是開玩笑的啦!我怎麼可能會拋棄你呢?我最喜歡你了啦。好、乖、不要哭,在這裡哭太丟臉了。哎、我說真的,我最喜歡你了啦,我不會把你讓給柳望(當專屬編輯)的。」
知道自己可能有點闖禍的浩成,急忙動用自己所能說的最誠懇句子來安慰對方。
「……真的嗎?」陳敬榮扁著嘴,哀怨地望著浩成。
「真的真的,我不會不要你的啦,你對我(在工作上)真的很重要。」浩成用力點頭道。唉喲、拜託別再含著淚光了啦,好像他在欺負人一樣。平時自己對陳敬榮這個朋友也很不錯了嘛、只是稍微開了個玩笑……
「那以後不准再說那種話了喔。」陳敬榮揉了揉眼睛,這才終於恢復了平時的狀態。
「我知道了啦。」浩成暗嘆著,如果陳敬榮這種一碰到『高老師』的事情就瞬間理智斷裂的習性能改善就好了……果然人沒有完美的哪。
「啊、後面。」陳敬榮突然指著浩成身後。
「後面怎麼……」浩成回頭一看,就見兩道只能以怨恨來形容的眼神正瞪著自己……一道來自本名王正中的超人氣愛情小說家柳望,另一道則發自演藝界正要準備嶄露頭角的美型演員劉東涼。
『原來如此啊……』這兩人異口同聲的恐怖程度活像傳自地獄最底層。
「等、等等,你們是從哪段開始聽的?」浩成心中的警鈴聲響大作。
『高老師你居然還考慮拋棄我……這裡。』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怨恨眼神的威力沒有絲毫減弱。
搞什麼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種時候來!幹!這一定是作者的陰謀!
「我說你們冷靜一點,這是一場誤會,我跟敬榮其實……」
「……你說是誤會?剛剛你說的全部都是騙我的嗎?高老師你還是打算拋棄我嗎?」陳敬榮的理智又變成中斷狀態,手還拼命抓著浩成不放。
「給我放開阿浩啦!」東國親耳聽到表哥剛才對陳敬榮的告白就已經夠生氣了,現在又看到這傢伙還對著浩成糾纏不休,隨即也上前去想拉開對方的手。
「高浩成、剛才不是說好要幫我嗎?結果你自己卻跟敬榮要好得不得了嘛!」柳望看著陳敬榮淚眼婆娑,心中不忍,忙也抓住對方的手想安慰他。
結果四個人扯成一團,終於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
忍無可忍又想解除眾人投過來怪異的眼光,浩成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嚷著:「全都給我住手!一群醉鬼!」

幸好年終餐會上有人喝醉而鬧點小事已經是家常便飯。當時直覺情況已經到了非自己一人所能控制的浩成,徹底發揮了腎上腺素的功能,把其他鬧哄哄的三人死命拖離了會場。
於是乎,現在除了浩成以外的四位男人(洋一被聲音吵起來了)全都在微妙的氣氛下聚集在浩成家的客廳(坐陳敬榮的車一起過來的)。
「我已經不想解釋任何事情了,我好累,我對你們每個人都只有一句話,要不要聽進去隨便你們。」浩成用力吸了口氣,頭一個就拿東國開刀,「劉東國你給我聽清楚,我這話說最後一遍,本人到底要跟誰交往不關你的事!」接著他轉向柳望,「王正中,我是很想警告你不要對我的編輯出手,但實際上我沒有辦法阻止你,要搶就自己想辦法,休想我會幫你。」最後浩成瞪著陳敬榮道:「敬榮,你信任我一點是會死啊?一開始是你先纏上我的沒錯,但現在變成我沒有辦法想像沒有你在的日子,不要做無謂的擔心!」
浩成嚴厲的說完後,呼呼地喘著氣。被這幾個傢伙一攪,他都差點精神分裂了。
「浩?」洋一因為剛被吵醒,眼神與腦子都還處於恍神狀態,又因為浩成說的是中文,他完全聽不懂。
「……過來跟我一起睡。」浩成溫柔地對洋一道。
「嗯。」洋一聽話地點頭。
「敬榮你也一樣,過來。」浩成突然看向陳敬榮。
「我、我嗎?」陳敬榮指著自己的鼻子有點驚訝地問。
「就是你,等一下我會好好『指導』你一些技巧的。」浩成說完,用挑釁般的眼神冷冷掃過沒被點到名的其他兩人,「現在洋一的房間空下來了,要留宿的請自便,睡沙發也可以,總之,請不要來『打擾』我們。」
「阿浩你……」
面對東國的不滿,浩成只是冷淡地再次糾正:「要叫表哥,你這個白癡。」
說完後,隨即將洋一與陳敬榮帶往自己的房間。
「那個……」柳望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瞟到一旁的東國已經氣到全身發抖。
「阿浩你才是白癡!我最討厭你了!嗚啊啊啊啊啊!」東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開始不計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現在是怎樣啊?」柳望第一次看到有男人可以哭得如此誇張而理直氣壯,他單指搔了下髮際後,隨即露出一臉五味雜陳的表情。

「你們兩個就猜拳吧,贏的跟我一起睡床上,輸的打地鋪。」浩成看著兩人道。
「我打地鋪好了,其實我比較喜歡睡地板。」洋一微笑道。
「嗯、那就麻煩你把那邊櫃子裡的墊子跟棉被拿出來吧。」浩成點頭。
「這樣不太好意思……」陳敬榮說著也要過去幫洋一的忙。
「沒關係,這只是小事而已啊。」洋一拉開大櫃子,把豎在最旁邊的軟墊拿出來遞給陳敬榮,接著又拿了花色相同的棉被與枕頭。
兩人默默的把寢具給鋪好,接著洋一很快就鑽到新被窩中,而陳敬榮則爬上了浩成的床。
「跟我蓋同一條被子可以嗎?」浩成拍了拍自己那張大雙人床上的枕頭,手一伸把燈全關了。
「要來夜襲也可以喔。」已經恢復常態的陳敬榮開始把外衣外褲脫了扔在一旁。
「別說傻話啦。」浩成邊回嘴邊摸黑換上了居家服。
「那個……剛才真對不起,不過一想到萬一真的被你捨棄,我就完全無法冷靜下來。」陳敬榮不好意思地道著歉。
「沒關係,因為是你。」浩成把兩隻手枕在腦後平淡地回答。
「我好像從高中開始,就一直無法從你身邊真正的畢業……沒辦法,那個時候會正眼看我的,只有你而已。」陳敬榮苦笑。
「沒關係。」浩成又說了一次。
「不過為什麼柳老師會對我這麼執著呢?編輯的話,跟他簽約的金玉出版社應該會配給他不是嗎?」陳敬榮不解地沈吟。
「你還真的是不明白哪。」浩成嘆著。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
「那傢伙迷上你了。」浩成只得宣布答案。他會把陳敬榮叫進來跟自己睡,主要也是為了談這件事情。
「可是我沒有寫文章啊……」
「那傢伙的迷戀跟你的活字中毒完全不一樣啊,再說白一點就是他對你是會產生情慾的迷戀,他想跟你做愛,這樣聽懂了沒?」眼看陳敬榮還是搞不清楚,浩成就有種沉重的無力感。
「……咦?不是要我去當編輯喔?」
「用膝蓋想就知道不可能了吧?柳望自己那個編輯跟他合作這麼久了,哪可能說撤就撤。」浩成道。
「可是我是男的耶。」陳敬榮居然還為了這種問題在困惑,天然的程度已經到了讓所有人自嘆弗如的地步。
因為陳敬榮這個人本身就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狂熱(例:高浩成),其他的怎麼樣都沒差。
「你會不會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同性戀的生物?」浩成似笑非笑地問。
「可是柳老師怎麼看都不像啊,而且他之前還有被批評『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像這樣子的人會對我……應該是不可能吧?」
「就是因為如此才糟糕,我不願意說他愛上你,而是說『迷戀』……跟他喝過幾次酒的我很清楚,這個人對感情一直都很不誠懇,他喜歡美貌而豐滿的女性、也對調情很有一手;凡是他看上的獵物,他就會用最溫柔的陷阱將對方捕獲,直到煩膩了為止……但這還不是最厲害的,他最恐怖之處是能讓交往對象在戀情結束後心甘情願地跟他分手。」
「呃、聽起來是很厲害沒錯,但我對柳老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在啊,所以沒必要害怕吧?」
「你現在對柳望沒感覺是很好,但我擔心的是他開始認真要追求你的時候,會使盡一切方法要把你弄到手,萬一……」
「浩成,你也說過,我是活字中毒者吧?」陳敬榮打斷浩成的話,「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我並不喜歡柳望寫的書、那些在文句上明顯討特定客層歡心的書。他的書我每本都有看,但我認為你的一本就足以抵過他的全部。」
「呵、柳大老師聽見這種明顯一面倒的評語,還不知道會出現多好笑的表情呢。」浩成聞言,這才暫時安下心。
「我所迷戀的對象是高老師,一輩子都不會變的。」陳敬榮像是軍人宣示忠誠似地嚴肅發表。
「這是喜歡。那麼愛呢?王茜芳?」浩成提起陳敬榮暗戀好陣子的女同事。
「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到她笑就覺得很開心。」陳敬榮嘿嘿笑道。
「那怎麼拖了這麼久還不告白?萬一被別人追走了不就糟糕。」
「這我也不知道,是說沒有勇氣嗎……還是說我只是想單方面的覺得,能看到她快樂就好呢?雖然我也會想約她出去看電影、吃飯、逛街什麼的,能拉近距離我很開心……不過該怎麼說呢?下一步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終歸大概是,我是個不適合談戀愛的人。」
「只要慢慢摸索就可以了,像我的話就……」浩成住了口。因為自己的感情問題很單純,但卻是最難解的。
「不破先生,應該不是你的戀人吧?」陳敬榮試探著問。其實他自己是覺得八成不是,因為沒有那種感覺。
「不是啊。」浩成回答。「真要說起來,我跟你還比較像一對。」而且還像到會被外頭兩人誤解的程度,雖然剛才也的確是想乾脆就讓柳望誤會、好讓對方放棄。
「好榮幸喔。」
「你啊……唉、算了。」
「你也在暗戀誰嗎?」陳敬榮笑問。
「嗯。」
「可以告訴我嗎?」
「在外頭哭的很吵的那個。」
「……好禁忌喔。」
「還沒動手就不算數。」
「不會嗎?」
「不會。」
「可是我看他好像很喜歡你啊。」
「那是因為他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好撒嬌的緣故。就跟小孩子黏父母是一樣的意思,要是錯把那種感情當成愛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萬一是的話你怎麼辦?」
「我就請你吃十次凱悅飯店。」
「我寧願你再寫十本書……」
「你想操死我啊?」

柳望當晚就離開了,不過是不是就這樣放棄追求陳敬榮,倒未可知。東國原本也想走,卻不甘心就這樣認輸,他也沒回房休息,就這樣抱著腿縮在沙發上斷斷續續哭到睡著。
東國很清楚這種情緒就叫做『嫉妒』。因為浩成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因為浩成『欺騙』自己。他說跟洋一不是這種關係、他說跟那個編輯沒怎樣……結果居然三人一起進了房間!
這種關係實在太奇怪了,不管是不破還是那個編輯,看來都喜歡阿浩,那麼阿浩是來者不拒嗎?還是說就那三人……
東國不斷做著惡夢又因睡姿不良而扭動身體。
在他的夢中,浩成與看不到臉的男人接吻了,他拼命想阻止,卻徒勞無功。當那個看不見臉的男人正對浩成伸出魔掌,開始褪去浩成單薄的衣裳時,東國尖叫著醒了過來。
「醒了?」只見浩成手拿著一塊白白的東西,東國也同時感覺到身上多了件毛毯。
「阿浩……」
「為什麼不去房間睡?你看眼睛都哭的這麼腫,萬一要錄影怎麼辦?」
原來浩成手上的東西是清涼護眼貼,只要放在眼皮上,就有消除眼睛疲勞以及黑眼圈的效果。
縮在沙發裡,東國任憑浩成把護眼貼給自己貼上,他嗚咽道:「誰叫阿浩都……都不出來安慰我……」
「都長這麼大了,還需要我嗎。」
「要。」
「嗯……你去房間再睡一會兒吧,現在才凌晨四點半。」
浩成直起原本蹲在沙發邊的身子,摸了摸東國的頭髮後就準備離去,卻沒想到腰間突然一下子被抱住並很快地往後拉。
浩成跌在溫暖的胸懷中給親暱的摟個正著,東國得寸進尺地將臉埋在浩成的肩上,雙手間的距離也越縮越緊。
「放開。」浩成拼命壓抑住開始加速的心跳,盡量保持冷靜的命令。
「我放開的話,阿浩會跑走對不對?」
「我還想睡,你也快點去睡。」浩成感覺到背後不斷灌輸過來的體溫,耳邊傳來濕溽的觸感,幾秒後浩成才意識到那是東國正咬著自己的耳朵。他掙扎著想逃開,卻在下一秒那溫熱的東西下降到自己的頸項時,連想脫身的力氣都消失了。
「不行……」
「阿浩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東國沙啞地低喃著。
「你瘋了嗎……我是你表哥耶……」
「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叫你表哥。」
「別做傻事……」
「我一直在想,要怎麼樣才能把阿浩搶回來,想到頭都痛了。」東國吻著浩成的頸後,原本鎖住對方的手現在緩緩拉起浩成的衣底探了進去,眼皮上的貼片因為移動而落下,但他卻沒有要撿起的意思。
「那是你喝醉才頭痛的,把手拿開啊……」
「我今天一滴也沒碰。我是認真的,我要把阿浩搶回來,我要……你。」
東國的手從浩成的腹部往上移動,手指透過肌膚,感受到浩成胸側上凹凸不平的肋骨。還真是太瘦了點……東國想著,又將手往上挪了些,摩挲至稍微凸起的部位。
浩成緊縮著身子,原本該抵抗的他,卻怎麼樣也無法從東國的懷抱中脫出。到底是自己沒有盡力反抗,還是真的沒辦法走,這種無力與自責參半的感覺讓他感到心底一陣冰冷。
聽見東國說要把自己搶回去的宣言,浩成可是一點高興的心情也沒有。說穿了,這傢伙只是像捨不得心愛玩具般地捨不得自己。雖說原本他就甘於這種『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的模式,但若是扯上了肉體關係,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上過床,就會開始貪得無厭地想要求更多,說老實話,浩成覺得自己會變得跟柳望筆下那種為愛瘋狂的女主角差不多,而那正是他本身最鄙夷的典型。
胸前被一下輕一下重地揉捏,很快地,在汗衫下的突起變的又癢又痛,浩成小小聲發出了啜泣似地鼻音。
「……你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嗎?」浩成好不容易舉起手要阻擋東國的愛撫,卻很快被抓住,手指還被含進對方溫濕的口中。
「等你的心……完全轉向我為止,就不用考慮了。」東國的舌在浩成修長的指縫之間舔吮,就像戲弄著什麼。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光是只有手指被玩弄,麻痺的感覺就傳到了腰底,燥熱的慾火也逐漸蔓延開來。
「為什麼不選我?」沒有回答浩成的問題,東國低沈地反問。他終於放過了浩成的手指,又轉頭去啃噬著懷中人的耳朵,這次他不只是針對耳殼,就連裡面的部分也將舌竄了進去。
如果是別的男人,他絕對不會這麼做。可是浩成的話就行,因為是浩成、沒錯,因為是……
「啊、走開、好噁心、」浩成縮著脖子,但還是躲不過東國煽情的動作。
「噁心不是這種叫法。」東國毫不理會對自己而言像是被小貓爪掃到的抗議,故我地繼續,然後又執拗地問了一遍:「為什麼你選的不是我?」
「什麼……為什麼……」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抵抗快感上的浩成,根本已經不知道東國在問什麼了。
「我說,你能選那個日本人、或是那個編輯,卻為什麼不願意選我?」東國的口氣像在鬧彆扭。但他從沒想過,明明就是自己之前大肆抱怨同性戀有多討厭,使得浩成一開始根本就不想跟他坦白。更何況浩成原本就是那種會把真感情藏得緊緊、不願給對方明白的人,這回就算撕裂嘴巴也不會說出口。
「為什麼……要選你?」浩成感到有點好笑地問。明明東國就不是同性戀,卻問了這種問題,真是太沒有常識了。
「……因為我比較帥。」想不到更深理由的東國只得隨便抓個答案搪塞。
「我又不是看臉。」要真說出眾的話,柳望在氣質方面更勝東國一籌。「而且你的臉我從小到大都看膩……嗯啊、不要再亂摸了、哇……」
「果然真的是同性戀耶。」聽見浩成偶爾因興奮而產生的叫聲,東國像個好不容易把數學習題算出來的學生般歸納結論。
「這不是……廢話嗎?所以你不要再玩、」
「如果是阿浩就沒關係。」東國的手終於離開浩成的胸上,順著滑溜的皮膚來到腹部,接著從休閒褲的隙縫滑了進去。
浩成纖細的身體一陣扭動,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好像有東西抵在自己的腰上。才一愣後,他馬上知道那是什麼。
「喂、你怎麼……哇啊!」溫熱的手包覆在自己內褲的薄布上,浩成在驚嚇中順便也得到了興奮,光只是輕輕被握著而已,那種官能的感覺卻不斷刺激著自己的腦神經。
「明明就這麼會玩,為什麼看起來還是純情得很可愛呢?」東國湊到浩成頸邊,語帶懊惱。如果阿浩跟別人做的時候,反應也是這樣的話……一想到這裡東國就覺得不爽到了極點。
這種呻吟到底還有誰聽過?
這種情色的體態還有誰看過?
『為什麼你要讓別人碰?』
東國突然手一收緊,馬上聽到了浩成虛弱抵抗的聲音。雖然是抵抗,但實際上卻充滿著渴求的叫聲。
「……嗯、嗯……哈啊……」浩成咬著牙喘息著。東國這次做得實在是太過份了,可是現在這種火熱的狀態下,要阻止也已經無效,難道就任憑這傢伙為所欲為下去?
「阿浩好性感……」東國的唇瓣不斷遊移在浩成的頸部各處,手中的感覺越堅挺,他就亦發地有成就感,「以後不要讓別人碰喔。」
像是懇求似地聲音傳入浩成耳中。
「你在說……什麼?」浩成覺得自己一定從下半身的那點開始麻痺了,包圍著身體的熱度幾乎叫他理智渙散。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東國如此對待,以往就算是自己處理情慾時,最多也不過是幻想到接吻與脫衣就停止。
東國的手越來越過份了,他往旁扯開浩成的內褲,直接把底下的東西拉出,才直接接觸到肉體,他便發覺那裡已經整個濕掉了。

用力深吸了幾口氣,浩成才有辦法開口說話,結果一出口卻是軟弱無力撒嬌般的聲音,「放過我……不要這個樣子……」

「為什麼我就不行呢?」東國感到悲哀地問,他當然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就是強暴,但他卻下了『即使如此,我也想要阿浩』的決定。而且平時從不求人的阿浩,居然在這種時候對自己低頭了,是為了什麼人而守身才會如此低聲下氣?是在浩成房裡的其中一個?還是兩個都是?這麼一來的話,自己不就根本不如他們?
性格原本就倔強的東國怎麼也無法甘心吞下這口氣,「就算是我摸的,你也同樣有反應,事到如今我怎麼可能放過你!」
「居然……嗯啊啊……說這種、唔嗯……蠢話!」浩成生氣了。
那個『就算是』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東國的話他才……這想法一閃過腦袋,浩成卻馬上反應過來:『如果不是東國才不想要』的心情,絕對要好好藏起來。因此東國才不會明白,在他只是因為一時興起的擁抱對自己而言會有多難堪。
生氣也毫無作用。身體很服從快感地拼命吶喊著想解放,連他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那裡僵硬顫抖,然後從前端流出更多液體,由感受到的搓弄就可以判斷,東國絲毫沒有要住手的打算。
浩成強行忍耐著各種翻攪的想法以及身體的感受,腦袋中裝滿了亟欲宣洩的感情,然而還不斷玩弄著自己身體的男人卻一點也不懂。強烈想要對方明白、自己到底是抱著什麼樣心情而承受這一切的慾望,抗斥著原本要一輩子守住這禁忌秘密的誓言,相互矛盾的漩渦越是抵抗的激烈,浩成甚至想到乾脆就這樣死去還比較輕鬆。
最後,又紅又腫的部位已經無法承受更多刺激,在東國突然猛獰的對待下,終於吐出了黏稠的體液。
浩成最後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那不是忍耐,而是暫時的失聲。如果是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一定會得到跟快感同等程度的甜蜜,問題是這種狀態,浩成都已經痛苦得快哭了,尤其對自己依舊興奮的肉體感到痛絕。
「……」
浩成張了張嘴,好像說了什麼,但東國就算豎起耳朵仔細聽也分辨不清。
「你說什麼?」
「……夠……」浩成說了第二次,這時聲音終於能比較順利發出來,但模糊不清。
「夠?」
「……夠了……」
「阿浩……」
「……我說你這個該死的小王八蛋做夠了沒有?」
完全沒想到浩成終於能讓自己聽清楚的話居然是句謾罵,東國一時之間呆愣著。
「我的身體是給你這樣玩的嗎?還不快點放開!」浩成朝東國低吼著,並趁著終於不耽溺於淫慾的身體能自由活動之際,忙要抽出東國還放在自己褲中的手。
「還不夠。」回神後的東國對於浩成的抗拒不滿,隨即雙手反勾住浩成的外褲,用力整個扯了下來,接著又馬上強制地讓浩成從背對改為面向自己。
腿部的著涼感覺差點又讓浩成叫出聲,但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剛才在褲內受到蹂躪之處因為後來被從底下拖出內褲外的緣故,現在正歪著一邊,完全暴露在東國眼前。
「不要太過份了!」急著想把內褲拉好的浩成,手被控制住了。被東國擒住的手腕上沾上了濕濕的液體,那是剛才自己射出的東西,才感到一陣羞愧時,就連內褲也一併被脫到膝下。隨即腰被拉近、下肢一陣不穩,身體整個往前跌。
浩成發現自己居然雙腿分開地跨坐在東國身上時,他甚至能發誓自己打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感覺這麼丟臉過。東國也有新發現,他看見自己那個說話尖銳、個性淡薄的表哥臉上居然染上了嬌嫩的粉紅色,就連緊咬著下唇發怒的模樣都可解釋成楚楚可憐。
這完全挑起了東國的興致。
「還有後續吧?」東國就像連續劇中飾演惡角的人,勾著唇瓣,一臉興味地低頭看著騎在自己腿上的浩成。
「後續你個鬼……」
不願意繼續當隻待宰羔羊的浩成狼狽地想爬起身,東國卻故意將腿輕輕挪動著,褲上的布料在浩成敏感處摩擦,沾滿濕溽體液的手從攬著對方的腰上往下移動,滑過原本凹下的裂縫,直到摸起來柔軟、但卻緊實的入口。
「就算是同性戀A片我也看過。」東國只是想表示,這種小事他也能做到。
浩成惡狠狠的瞪的東國道:「這種事情不需要自豪!」
「可是我很自豪能抱到你啊。」東國才說著,手指就迫不及待地鑽入了窄小的孔穴。
突如其來的異物入侵讓浩成一點也不舒服,他扭動著軀體卻不知到該往哪裡跑。現在的他,正面對著東國那張輪廓分明、帶著天真氣味,卻又相當有男子氣慨的臉龐。
被熱烈的視線緊盯著,浩成感到耳根一陣發熱,他才欲偏過頭,卻馬上被發覺而又被迫將頸部轉回。
「你到底想……做什麼、啊啊、拿出來、叫你拿出來、唔嗯……」浩成的頭被壓下,唇被覆蓋住,才又張口要罵人,卻被東國的舌肆無忌憚的入侵,在雙唇交接處發出了細碎的淫靡聲響。靈巧的舌掃過浩成的齒上,東國緩緩地改變各種角度加深這個吻,直到雙方都逐漸喘不過氣來,唇上沾滿了濕亮的唾液為止。
「嗯嗯……」比起後面被細長的東西入侵,浩成對於吻的反應還比較激烈,從一開始的不屈到順從,能夠跟東國接吻,這是他之前曾想過最愉悅的體驗。
被吻等同於被愛,雖然浩成自己也知道這是過時的想法,但在他的觀念中,依舊有著極其保守與天真的部分
如同欺凌般強烈的吻,在移動過後挪上了浩成尚未去除衣衫的胸前,薄薄的汗衫早將依舊挺立的紅點位置清楚告訴了東國,他隔著衣料,就這樣輕輕啃咬起來。
「啊、啊……嗯嗯嗯……」受不了刺激而彎下腰,浩成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手居然緊緊攀著東國的肩頭。
東國把第二根手指也放了進去,浩成的內壁柔軟而緊窒地擠壓著他的指頭,他探索似地找尋著合適位置慢慢刺激,並不時觀察浩成腿間的反應,看著對方本來發洩過的地方開始慢慢挺了起來,尖端還上下顫抖著。
會決定這樣慢慢來,並非是因為東國特別冷靜的緣故。實際上他的個性跟浩成比起來躁進太多,唯一的原因是他不想對浩成的其他情人認輸,因此無論如何都得讓身上的人得到確實的快感才行。
關於做愛技巧方面,不管怎麼說,女朋友換過十幾個的東國,就算之前對男性完全沒經驗,也絕對比整天只會埋首電腦與書堆,性生活等於零的浩成要高明。
「……這裡怎麼樣?」放開因被唾液沾濕而變得半透明的衣物,東國確實地反覆按壓著浩成的體內。
從不適到失去有異物存在的感覺,接下來卻馬上跳躍式的奪得了發疼的陶醉。浩成難以忍受地挪動臀,結果只是讓對方的手指翻攪得更厲害,自己再度火熱的前端不安分的晃動著,只有身體有種快癱瘓似的無力感。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原本他只是想來看看東國有沒有好好休息、抑或是乖乖離去了,卻反而被從後面被擒住,現在身體更強制地接受擺佈。
『如果不是那種感情的話就不要碰我!』浩成多想這麼喊。
密處已經有感覺地開始規律收縮,感覺到的東國毫不猶豫地塞入第三根指頭,浩成在受到略微粗魯的摩擦後,居然從口中溢出了甜美的喘息。
「嗯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嗯哼……」
看見浩成已經失去理智的媚態,東國再度覆蓋住浩成的唇,同時也感覺自己的下半身鼓脹得難過。於是他一手托著浩成的臀,另一手解開自己的褲頭、扯下內褲,好不容易才稍微喘了口氣。
在手指的進出間,濕淋淋的淫蕩聲響飄盪在空間中,就足以讓兩人都失去自制能力。東國肆意捲著浩成的舌,他發覺在接吻時,手指所感覺到的壓力會變得更大。
喜歡接吻嗎?東國想。
浩成的腿間又濕透了,潤滑的液體隨著身體的構造往下,甚至落入正被玩弄的後面。越來越無法忍受現況,被親吻的同時便啊、啊地叫出聲,斷續的聲音只讓東國的分身亦發堅硬,那地方頂在浩成的下腹,同樣冒出液體時情色極了。
「……阿浩、讓我進去吧。」唇分離時還依依不捨地掛著幾許絲線,東國嘴上雖是要求,但若被拒絕,卻一樣會強制執行,因此這不過是調情的一部份罷了。
一向就對東國經常性心軟的浩成,朦朧中只注意到東國忍耐著而冒著汗的表情,他慢慢舉起手撫上對方的臉頰,喃喃地邊喘邊問:「……怎麼了……?」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餘力關心我……」有點生氣、但有更多疼愛的東國慢慢地把深入浩成內處的手指全部收了回來。
已經被液體塗滿的地方因為一時空虛,只能痛苦地收縮著,才習慣疼愛之處被停止,浩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抗議,嘴裡還低低抱怨著:「不要……好奇怪……嗯、不要……」
東國滿意地抓著浩成的纖腰移動到自己火燙的上方,在確定抵住洞口後,一下子便順利推了一半進去。
「啊啊、啊、啊啊……那個不能、呀啊!」突然被放入的東西比剛才的手指更大也更燙,浩成難耐地用力縮緊,東國得拼了命克制自己才不至於當場就爆發出來。
「等一下啦……」東國終於把剩下的地方全部放了進去,又熱又潮濕的地方緊緊吸著自己的東西,緊密的程度甚至連剛才用來潤滑的液體都被從旁邊擠了出來。
在推進的同時,感受到瞬間快感的浩成,因為想要更多摩擦而稍微抬起腰,結果才一動,卻又感到太過麻癢而使不上力,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的他,眼裡薄薄地覆蓋上了一層霧氣。
「拿出來……拿出來……」浩成的指甲懲罰般陷進東國的肩頭,因為討厭完全不能動,只得將怒意發洩在始作俑者上。
「會讓你很舒服的。」
東國說完,擒著浩成的腰部淺淺提起,隨後又用力壓回原處,浩成在終於得到刺激的同時,頸部不由自主地往後仰。
「啊……啊啊……」
跟剛才的叫聲有些微差距,在身體被貫穿的同時,腰底麻痺到四肢末端,這種呻吟近乎哀鳴。
結果在猛烈衝擊五六下後,已經不想特別壓抑的浩成第二次噴灑了液體,而且量比第一次只單純受到手淫的量更多。
「我也……快不行了吧?」受到浩成先射的誘惑,東國在繼續把浩成的腰部往下壓幾次後,也就這樣在對方體內解放了。
浩成在東國放開自己腰部的同時,癱軟在他的胸膛上。東國把手深入浩成後背的衣服下,安撫似地慢慢挪移著,指腹在突起的肩胛骨上摩擦。浩成抖著身體,抬起臉望著東國,他眼一眨,蓄積已久的淚水落了下來。
「東國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印象中從不記得浩成有哭過的東國嚇了一跳,反射性答道:「你不是我表哥嗎?」
「現在才說……我是表哥……」浩成一時說不下去,喘了口氣後才又道:「我……至今以來的努力到底……到底算什麼……」
做完愛之後才突然說自己是兄長,不要欺人太甚了!但浩成轉念一想,會讓東國養成對自己任性習慣的人,不正是自己嗎?
結果到頭來,出差錯的人終究還是自身,浩成懊惱地咬牙切齒。
「阿浩……阿浩、我不太懂……可是、對不起、我……」東國著急地想安慰浩成,雙手只能緊摟著對方。
「閉嘴!」浩成的淚還是不斷往下流,但眼睛卻睜得大大地瞪著東國。
「阿浩、你不要生氣嘛……」東國手忙腳亂地拍著浩成的背,在這一刻,剛才的大男人行徑消失無蹤,只剩下平時就是當慣浩成寶貝弟弟的男孩模樣。
「不是說我是表哥嗎!不准叫阿浩!一輩子都不許再叫!」
「阿浩阿浩阿浩!」東國像個鬧彆扭小孩般地故意連續叫了很多次。
「不要再叫了、給我閉嘴!不要再……」浩成瞪大眼,因為他赫然發現還埋在自己體內的東西居然在此刻又蠢動了起來。
「阿浩的唇……好軟。」東國伸手用拇指擦過浩成的嘴。
「你這個………可惡的、」浩成的脊背也開始熱了,他顫著身子,知道自己要是再移動的話又會……
「不管做什麼,我都要把阿浩搶回來,我可以比你房間那兩個更聽話、如果你下次想抱我的話也可以讓你抱、討厭我經常很忙的話,我就退出演藝界去考公務員。我只是沒辦法忍受,阿浩選的男人不是我而已。」
東國語尾一落,吻上了浩成通紅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感覺到有一瞬間,浩成居然甜甜地吐舌回應了。

「噁……嗚噁……」趴在馬桶蓋上,浩成嘔到連胃液都吐出來了。
「你還好吧……?」東國蹲在一旁拍著浩成的背,心裡愧疚地要命。
「……好得了嗎?」拿衛生紙擦了擦嘴,轉過頭去一臉怨恨地怒瞪著把自己害成這樣的人。
這傢伙是把自己當成吃到飽的烤肉在做嗎?還好像沒回本就不甘心似地,而後果就是像現在這樣……內臟好像糾結在一起,胃也不舒服、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掉了。
「對不起嘛。」
「要是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還是好兇喔……」東國看浩成大概也吐到沒什麼東西了,便輕手輕腳地把他攙扶起來。
「……我好累、好想睡……都已經快七點了……你給我去死……」浩成這種前一句跟後一句好像沒什麼關係的謾罵,大多出現在截稿日追在後頭跑,而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的狀況。
「去房間睡好不好?」東國哄著。
「……去你房間……我可不想這個樣子給他們看到……」
「嗯……」
東國等於是半拖著浩成的身體,走向自己之前跟浩成同住時使用的那間房(洋一借住時暫用),浩成一沾上那張單人床,馬上軟綿綿地癱在上面,連根手指都懶得動了。
「阿浩……」東國也跨上床。
「……嗯?」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我現在也沒力氣把你趕下去……」
東國聽完,動作很快地幫自己跟浩成兩人蓋上被子,並很自然地將浩成比自己小一號的身體摟進懷裡。
「別太……超過了……」感受到體溫,浩成的眼皮重得好像鉛塊。
「我會好好疼你的啦。」東國說著,在浩成耳際親了一下。
「平時都需要別人照顧的人這麼說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嗚!」東國感嘆著就算浩成在這種狀態下,自己依舊講不贏對方。
「忘掉就好了……」浩成這時突然扭動著想爬出東國的懷中。
「什麼忘掉?」東國輕鬆一拉,浩成根本沒辦法抗拒地再度被抱緊。
「把你抱我的這件事……忘掉。」
「為什麼要忘掉?」
「……你還不明白嗎?」
「你不說我哪會知道?」
「你並不是會對男人產生興趣的人啊,你只是因為我之前太寵你了,所以不喜歡我跟別人太好,不就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關於這幾點,東國全都老實承認。
「所以……就這樣。」浩成輕輕扯了下被子,「忘記比較好。」
「我根本就不懂啊!這跟我要把這件事情忘掉有什麼關係?阿浩討厭我嗎?那是不可能的吧?在我還小的時候、曾經把你最喜歡的萬葉集封面亂塗鴉,結果你雖然當場很生氣地罵我,但晚上卻還特地拿餅乾過來給我吃對不對?」
「那種事情……我早就忘記了……」
「我全部記得,『那種事情』,我全部都記得。對我而言,阿浩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所以、你拋棄我自己跑到台北來的那個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生氣?為什麼丟下我?」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浩成差點因為東國的質問而鬆口。「就像你想當演員一樣,不惜跟父母翻臉……然後躲來我這裡。」
「……好吧、過去的事情我就暫時不追究吧。」東國說得一副自己很寬宏大量的模樣,然後把浩成的腰攬得更緊。「現在被我抓到了,以後不准再跑。」
「我幹什麼要聽你的話?」
「這個嘛……因為我有阿浩就好了,所以阿浩也要乖乖聽我的話。」
「東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即使東國是只是無心的獨佔欲,浩成依舊能夠激動地心跳不已。
「嗯?」東國思索了下,突然伸手往旁邊按了下天花板大燈按鈕,讓原本只有一點微亮的房間整個大放光明。
一下子,浩成通紅到耳根的側臉毫無防備地出現在東國面前,似乎比剛才做愛時還要來得嫵媚。
「為、為什麼突然……」
「我知道了,我在告白。」東國說著,好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回輪到浩成吃驚了,他一臉好像看見咬過的蘋果裡頭只剩半隻蟲般的表情、愣愣地盯著東國。
「你驚訝什麼啊?我比較驚訝好不好?」東國扯扯自己的臉皮,總感覺剛才說出驚爆發言的人好像不是自己本人,不過他確定自己沒有被什麼給附身。
「不驚訝才奇怪,怎麼可能不驚訝!好、我被嚇到了。」如果浩成這時候還有多餘的力氣,一定會想把東國的腦袋抓起來晃一晃,看會不會從耳朵掉什麼小矮人出來。
……不對、掉小矮人是聽錯話,那說錯話是會掉什麼?
「好吧,那我們兩個一起被嚇到,平手。」
「誰跟你比這個!」
「……糟了、沒氣氛了啦!我再重來一次……」
「等、給我等等!別再重來一次,我遲早會被你嚇到心臟病發……」
又不是演戲,還什麼再重來一次!
「請跟我交往吧,我會好好負責的。」東國嚴肅地板起臉道。
「這種說法好像太老套了一點。」壓根不覺得東國很認真的浩成在恢復常態後,一臉『這玩笑好冷』的表情。
「阿浩你很明顯不相信我耶……」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點做錯、導致自己失去信用的東國哀怨地望著浩成。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換、隨便就把我衣服扒了就開始上、動不動就以為你哭我就會答應你任何事(實際上大多也是會答應)、明明就只是任性的小鬼又愛裝大人、我、我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會……」
「為什麼會……?」
浩成沒說下去,好像嘴巴突然被強力膠黏到般閉得死緊,只有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地瞪著自家表弟。
「說嘛……」東國拿手指戳了戳浩成的唇,結果沒料到對方張口要咬,忙縮了回來。
「喂……阿浩……喂喂?你在嗎?」一會兒、東國不死心地又繼續鬧對方。
「煩死人了!燈關掉我要睡……靠、天都亮了……」浩成閉起眼,決定不要再理會東國的行為。
「阿浩又變得好兇喔……」東國委屈般地把燈給關了,從厚窗簾細縫透進來的微光證明天真的已經亮了。
「……你今天沒有錄影?」浩成低聲問。
「有、晚上十點。」
「怎麼這麼晚?」
「電視台都這樣,深夜錄到凌晨是家常便飯啊,尤其是黃金時段的當紅綜藝節目,一次大概就得錄四個小時,有時候更久。」
「……喔。」
「阿浩……至少、你讓我當候補的好不好?」東國低聲下氣地躺回浩成身邊哀求著。
「什麼候補?」
「男友候補。」
「現在不缺人。」浩成有意讓東國不好受一會兒。
「以後缺的話就把我換上嘛……」東國邊說邊把臉放在浩成背上磨蹭。
「去你的。」浩成冷哼。

決定要在過年前催到所有稿的敬榮 說:『最近過的如何?』
高浩成(四方編輯追殺) 說:『無聊!昨天不是才見過面。』
決定要在過年前催到所有稿的敬榮 說:『我現在忙死了,鬧你一下不行?』
高浩成(四方編輯追殺) 說:『忙死了還來鬧我!(怒)』
決定要在過年前催到所有稿的敬榮 說:『說甚麼話?自己MSN明明狀態就是上線,意思就是要別人吵你嘛!』
高浩成(四方編輯追殺) 說:『我是懶得調,年關將近,欠稿的人都在忙,只有你才會敲我!還給我用來電震動,去死吧!嚇了我一跳還以為電腦當了。』
決定要在過年前催到所有稿的敬榮 說:『好啦好啦、那我改打電話(笑)』
高浩成(四方編輯追殺) 說:『打啊打啊,反正你用公司電話不用錢。』

浩成伸手把即時通的視窗按掉,不到一分鐘後,電腦旁的電話就響起,瞄了眼電腦的時間顯示,正是凌晨一點整。
他跟陳敬榮兩個好像老是在拼誰熬夜比較厲害,不過在早起上自己可就徹底輸了。能者多勞的編輯早上八點十分要準時上工,自由業則愛睡多晚就睡多晚。
「幹嘛?」接起電話,浩成也沒問是誰。
『高老師最近過的如何?』從電話那頭傳來了陳敬榮賊賊的笑聲。
「我還是掛電話好了……」
『哇哇!別掛別掛啦!我是真的有事情想問嘛!』
「說。」
『新年第一頓你準備請我吃凱悅了。』陳敬榮忍不住笑意,再度發出討人厭的聲音。
「什麼意……」浩成還沒說完,就先想起來那天自己對陳敬榮說的那些話,包括請凱悅十次的隨便約定。
『知道了喔?我要吃海陸全餐……要不然你幫我換成王品牛排也完全沒問題。』
陳敬榮洋洋得意的語調讓浩成不但不爽,而且也很疑惑。
這傢伙把東國的告白當真了?但、那個鈍感男又怎麼會知道有這回事?唯一看得出端倪的應該只有洋一吧?
「你……聽到了什麼謠言?」浩成小心地問。
『什麼謠言?我是經過本人證實的!』陳敬榮很快地反駁。
「……本人?」浩成覺得自己的頭跟胃都開始痛起來了。
『嗯、劉東涼……就你表弟啦,昨天下午打電話到出版社給我,大剌剌的宣戰了,說要把你追走,還不等我解釋,電話就掛了。』
「天啊那個白癡!」浩成已經開始想自己那罐金十字胃腸藥到底塞哪了。
『這不是很好嗎?感情有了回報,兩人幸福快樂地在一起。』陳敬榮嘴裡童話故事般結尾一瞬間讓浩成想摔電話。
「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件事情有多麼荒謬,東國他從來就對同性沒感覺,要是我答應跟他變成情侶……我會沒有辦法忍受他去碰女人的!而且我覺得他會那個樣子對我完全是因為他在適應他表哥我是個同性戀的過渡期,一旦他習慣或不在乎了、我、我又該怎麼辦呢?」浩成對著電話吼叫著,他知道這不是陳敬榮的錯,可是依舊忍不住遷怒。
『我第一次聽到高老師慌亂的聲音……』
「因為我會害怕,我從來就沒有談過戀愛,書裡頭那些東西全都是想像的感情!其實我因為怕受傷害,所以就乾脆不要,這樣也不行嗎?只有單戀不行嗎?我從不奢望要東國像對個情人般對我,那種事情……我不會應付。」浩成歇斯底里地繼續叫。
其實自從被東國狠狠地佔有過後,他的身心就一直處於一種既亢奮又恍惚的狀態,東國做的事情大膽到超乎他所能反應的預測,他可以表現得很冷靜,但實際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對勁了。
『在我心目中的高浩成是個英雄喔,從你高中的時候為了救我而拿椅子丟學長的那個時候……就跟那個時候一樣,率直地面對就好了。若是失戀的話,換我請你吃凱悅嘛,好不好?』
「那你跟小芳去告白啊,如果讓我看到以前那個綽號叫蟾蜍的懦弱傢伙也拿出勇氣的話,我就試著再跟東國談談看。」浩成壞心眼道。若陳敬榮打退堂鼓,自己當然就有藉口繼續轉身逃避……即使他知道這兩樣事情根本就不可以混為一談。
陳敬榮已經成長了,這點身為好友的浩成很清楚。而且高中時代與現在的陳敬榮,兩者差異到可媲美電車男的變身前後。不只是外表,還有內心。
而原地踏步的……似乎只剩自己了。
『這話你說的喔,不可以反悔。』
電話那頭傳來了堅定的聲音,此刻浩成徹底覺得自己輸了。
「喂……敬榮,你真的要去?」
『嗯、為了高老師,我會努力的。』
「什麼為了我……那是你自己事情吧!」
『失敗了該怎麼辦,之後又會怎麼樣,如果怎麼樣都想不出來的話,那就不要考慮的去做。這句話不是你教我的嗎?』
「不要相信那種話!如果害你傷心的話……」結果,到頭來浩成還是對自己剛才所做的惡意逼迫感到後悔了。陳敬榮老是把自己對他說的話掛在心中念念不忘,天曉得有時候自己只是為了激勵對方而隨口說的。
『萬一我被拒絕了,你要好好安慰我喔。』陳敬榮的聲音聽來還是一樣快活。
「嗯……」
『那我要繼續校稿啦,你要早點睡喔,晚安啦!』
「晚安……」
浩成掛掉電話,把視線放到螢幕上,猶豫著到底是要繼續敲鍵盤還是關機去睡覺。最後他覺得自己在這沈重的心情下大概也想不出什麼好東西,所以點了關機按鈕後就準備去休息。
東國他到底……是認真的?
為什麼自己壓根就沒打算相信他?
還是其實那只是自己已經厭惡漫長等待後所滿溢出的憤怒。『我不想相信你!』『我不要去相信你!』『我……』
(為什麼你選的不是我?)
這是東國的疑問。
『那又為什麼,你事到如今才突然又回頭選我?』浩成在心中冷哼著。

在東國宣稱要跟『被他視為情敵的兩個男人』進行浩成爭霸戰後,只要東國的工作一結束,就會窩到浩成家來。雖然稱不上是對表哥大獻殷勤,但的確是盡量不表現任性、甚至主動幫忙最不擅長的家事。
而東國跟洋一兩個人的感情則因為經常見面而變得相當微妙,不算好,但還過的去。東國自咐:如果這傢伙不是情敵的話,其實還不錯啦。
「……我贏了耶!」洋一把最後一顆棋子擺上,舉起雙手歡呼。
「啊!可惡!再一次!」東國說完就伸手把洋一贏的這局抹掉,然後把黑子與白子兩種揀開。
「唉喲、也不慢點,我原本想留給浩看的……」洋一有點可惜的抱怨。
「我輸的有什麼好看!」
「可是我贏啊……」
「在幹嘛?下圍棋?」剛把書櫃整理工作告一段落的浩成,回頭望向坐在客廳地毯上的兩人。那個棋盤跟棋子不知是東國打哪挖出來的,他可不記得自己買過這種東西。
「不是,是五子棋。原本想下圍棋,不過我跟這傢伙都不會。」東國說。
「喔,那誰贏了?」浩成明知故問。
「我我我!」洋一舉手。
「我下一局就會贏了。」東國鼓著雙頰。
「今天去外面吃好了,你們要吃什麼?」浩成把自己那個特大號的書櫃關上,每一本書都排得整整齊齊的感覺真好。沒有靈感的時候就來整理書櫃,果然是最好的選擇。

「壽司!迴轉壽司!」
「港式飲茶!」
壽司是洋一選的,港式飲茶則是東國提議。
「今晚、要選哪一道呢?」洋一模仿著料理東西軍的台詞。
「我沒意見,你們兩個乾脆就再下一局,誰贏了就選誰的。」浩成現在很能理解母親帶著兩個意見不合兒子的心情。
「好!我一定要吃到港式飲茶!」
「壽司才是日本國粹啊!」
「只不過是拿生魚片放在飯上面而已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什麼叫做有什麼了不起!我不准你污辱關口將太!」
「將太已經不流行了!現在是東和馬的時代啊!」
兩人鬥著嘴,手也不停地拿著棋子往棋盤上放。
「唉……」浩成聳著肩。
正熱鬧著的時候,門鈴響了,洋一很快的從地毯上跳起來道:「我去開。」
內側門才剛拉開,被外側鐵門隔開著,洋一一看到外頭那張臉時,卻嚇得急忙把內門又關上。
「怎麼了?」浩成看洋一臉色有異,便這麼問。
「呃、那個推銷報紙的臉長得很可怕……」
「這時間推銷報紙?」東國狐疑地問。
電鈴又開始響了,伴隨著一陣焦急的日語。
「『洋一!讓我進去!我們需要好好談談!洋一!』」
「賣報紙的指明找你耶,不破先生。」東國才幸災樂禍地說完,就被浩成狠狠瞪了一眼。
「不要開門、假裝我不在!不對、我不認識那個人!哇!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洋一語無倫次地抱著頭躲到浩成後面去。
「竹內廣介?」浩成大約猜到來人,用拇指比了比門外。
「嗚嗚……」洋一用哭音點頭。
「東國,去開門。」浩成吩咐。
「知道了。」東國正巴不得這句,他很好奇能讓洋一嚇成這樣的傢伙是什麼狠角色。
「哇哇哇哇!不要啦!」洋一正要溜,卻一把被浩成抓住,東國則趁這個時候把門打開。
「給我乖乖把事情處理好,又不是小孩子了!」浩成罵道。
「不要不要不要!」
洋一不死心地還想跑,最後浩成沒辦法,只好把對方用力壓在地上。
「你對洋一幹什麼!」剛從外頭進入的男人看到現場演出的不高明格鬥技,還來不及傻眼,就先反射地要去救人。
「結果我反而變成壞人了……」浩成嘆著,只得放開洋一。
「有點痛耶……」洋一從地上爬起來,揉揉剛剛被按住的肩膀。
「洋一你沒事吧?」
直到現在,浩成才有辦法仔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是個馬上就可判斷為個性溫和的男人,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穩重的氣氛。
聽洋一說,這個名為竹內廣介的男人是一家徵信公司的社長,讓浩成意外的是,竹內身上並沒有那種精明的尖銳氣息。
「我、我們分手了喔,來找我也沒用喔……」洋一邊心虛地又想藏到浩成後面,但這回浩成比他早一步閃到東國身邊,沒給他得逞。
「我沒有答應啊。」竹內看起來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可是……」
「好好坐下來談吧,客廳讓給你們,講完再叫我。」浩成拍拍洋一的肩膀,之後拉了東國進了自己房間,

「那是怎麼回事?」東國盤坐在浩成的大床上,單手支著臉,語帶質問。
看剛才那情況,那男人似乎是洋一的前男友,但……那種感覺根本就是餘情未了,既然如此,幹嘛還來招惹浩成?
還是說……其實是浩成自己……
「那個是洋一的正主。」浩成輕描淡寫道。
「那你怎麼辦?不去阻止嗎?」東國不高興地問。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跟洋一從來就不是那種關係?」浩成嘆了口氣。
「那個不是你騙我的嗎?你們還接吻了耶!」
「接吻才是騙你的。」
「那……也沒上過床?」
「沒。」
「……那也就是說,我的對手只剩下陳先生?」
「敬榮不是同性戀,他心儀一個女人很久了。」
「……阿浩、」
「幹嘛?」
「你都在騙我喔?」
「是被騙的人不好。」
「這樣說會警察抓走喔……」
「最好是會。」
「那……你是同性戀這件事情……」
「別抱著期待,這件是真的。」浩成偏過頭。
「阿浩、」
「還有什麼事情你就一次說完,拖拖拉拉的很討厭!」
「以後我都叫你阿浩喔,這樣可以嗎?」
「隨你的便。」
「阿浩、那個、嗯……」一時找不到其他話好說的東國,這時候才突然扭捏起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羞個什麼勁。
原來那兩個都不是情敵喔?也就是說,浩成還是屬於自己的嗎?哇、怎麼辦?好高興喔!
「東國、」浩成突然開口叫道。
「嗯?」
浩成一下子朝東國撲去,在對方尚未防備之前將他推倒在床上。
「咦?咦咦?」兩隻手同時都被抓住,一下子動彈不得的東國還傻愣愣地搞不清楚情況。
「這種話我只說一次……」浩成把頭低垂在東國的胸口上,「我上高中的時候,滿腦子都想著要怎麼侵犯你……我、很不對勁……每次你一跟過來,我都好像要發瘋一樣……」
「……阿浩、那時候我才國中耶……」大概猜得出來這是高浩成式的告白,東國微一用力就掙脫東國的束縛,然後緩緩將手臂圈住浩成的背。
他倒是沒想到原來浩成對自己是這樣想的。說真的,要是更早以前知道的話,絕對唯恐避之不及,然而現在卻只有欣喜若狂可以形容。
「嗯、要是出手就真的會被抓到警察局去了……那個時候、因為覺得你……很可愛,很像夜市賣的小雞,會跟在後面走。」浩成說出當時的感想。
「現在呢?」
「什麼現在?」
「現在也覺得我可愛嗎?」
「我一定是瞎了眼……」
「阿浩說話總是拐著彎。」東國笑道:「喂、這麼一來,我就已經升格了對不對?」
「那是什麼?」
「正式的男朋友啊。」
「……我突然什麼都聽不見,剛剛一定是有人講了不該講的話被消音了吧。」
「喂……哪有這樣的啦。我會哭喔、我會用力的哭給你看喔、我真的要哭了喔!」
「別再用這招了啦!」浩成順手給了最愛的表弟腦門上狠狠一記。

「阿浩……你是不是討厭我了啊?」
縮在沙發上把玩著自己那隻手機,東國不太滿意浩成的冷淡。尤其是自己昨天深夜才從高雄趕回來,就是想跟浩成好好過個初三年假,結果對方卻一點興奮之情也沒有。總感覺自己大老遠放棄跟其他工作伙伴的一場飯局趕自強號跑回來,卻好像有桶冷水從頭上倒下去。
「你覺得我現在在幹嘛?」
「跟你的電腦相親相愛啊……都不理我。」
「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在打字?」
「因為你還沒寫完啊。」
「那你覺得為什麼我想快一點寫完?」
「……喔、」浩成噘著嘴,終於明白的說:「因為你答應晚上要陪我去買東西。」
「還有?」
「因為你答應過年可以做愛做到爽。」
「誰答應那種事情了!」
「好嘛……因為你答應還要陪我去陽明山看夜景……」
「那你還在那裡吵吵吵,到時候你就自己去爬山。有空在那裡抱怨的話,還不如幫忙把堆在地毯上那堆禮盒拆一拆,吃的擺一起、酒就放到櫃子裡,要是不好用的電器產品,就看送的人是誰,記下來我好退回去。」
人出名就是有幾點不好,尤其是舊曆的歲末年終,不管熟還是不熟,全都會把禮物一股腦往這裡放,要不是前幾天有陳敬榮在這裡當門神擋人(其實是怕浩成被其他編輯挖走),否則禮物可能會從地上堆到天花板。
「好啦……」東國還是噘著嘴,不過總算是從沙發上滑下來了。
自從終於跟浩成變成情侶……應該是……之後,東國就死命求浩成讓他搬回來一起住。浩成想,反正洋一也回日本去了,也就隨東國去搞吧!結果他才答應的第二天,東國就動作異常迅速地、把所有家當從他原本那個鴿子籠公寓一股腦搬回來。
這種好像生怕自己拿到的東西若不快點佔用,就會被搶去似的心態讓浩成有點啼笑皆非。但轉念一想,東國會如此急促的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也就不打算再調侃什麼了。
後來問到洋一的情況,洋一只是苦笑著偷偷跟浩成說:『廣介說不管我做過什麼,他都一樣愛我。然後、他說不管我逃到哪裡,他都會把我帶回去。』
很意外的,這種聽起來肉麻兮兮的話,若是從竹內口中說出,硬是有種難以形容的真誠。有這種溫柔沉穩的男人當伴侶,應該能說『很幸福』吧?
反觀現在正粗暴撕著禮品包裝紙的那傢伙……唉、浩成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
所有在電視機前面的觀眾都被騙了,演員是討人厭的生物!什麼成熟的態度、什麼老實得可愛、什麼最想被他照顧的明星前二十名!(昨天報紙上寫的,劉東涼排名第十九。)
連自己的內褲正反面都分不清楚就拿來穿的人、連把飯放進電鍋卻忘記插插頭的人、連說了幾千次洗完頭要吹頭髮但總是懶得去做的人………平時都是我在顧的小鬼到底有什麼資格去照顧別人啊!
以上是浩成的心聲。
「咦、手銬?」
「啥?」浩成轉回頭,眼見東國拎著一副塑膠手銬。
「好好玩喔,誰送你這個啊?」東國感到有趣,把沒有設計鑰匙的玩具手銬戴在自己兩隻手腕上,「你看,像不像犯人?」
「怎麼有人會送我玩具?」浩成覺得莫名其妙地走到東國旁邊蹲下,看到那盒才拆到一半的東西,他伸手又摸出一個東西……
是髮箍……上面附了貓耳。
「啊、該死的這傢伙……」浩成想起來了,看這誇張的金色包裝,這是陳敬榮他們辦公室自己辦的尾牙活動時所抽到的東西,當時那傢伙還支吾其詞說『這東西我不會用到啦』,硬是亂塞到自己原本的禮品堆裡頭。
『他不會用到,難道我就會用到嗎!』浩成忿忿地想。
再伸手一掏,浩成還真的無言了,那是螢光綠色的按摩棒,而且還是男性陽具的造型。誰那種東西會是螢光綠色啊!
浩成把心一橫、手抓著箱子一翻,把裡頭的東西全倒在地毯上。
「哇、情趣用品組合耶!你看你看,這裡還有草莓口味的保險套!」東國哈哈笑著,用還銬住的雙手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色情道具中翻弄,「我們來用用看好不好?」
「……你想把這種東西塞到我身體裡嗎?」浩成撿起剛剛被扔在地上的那隻螢光綠按摩棒,像拿小刀般抵在東國的喉嚨上。
「這、這個……」東國尷尬的表情不言而喻,很明顯就是『嗯、超想用用看的!』
「總之就是性慾與好奇心還很旺盛的年齡嘛……」抽回按摩棒,浩成玩弄著有柔軟彈性的前端,露出一種不太像生氣,但也不太像滿意的表情。
「是阿浩太無欲無求了,明明我就在你旁邊耶,照樣可以馬上睡得死死的,害我想做又動不了。」東國抱怨。浩成就是幾乎不會跟自己索求什麼,性事也就罷了,連其他方面全部都是浩成處理,甚至一手包辦照顧自己的部分,這樣讓自己變得很沒用,在家就是米蟲一隻。
「這是什麼鬼話,誰跟你一樣像條隨時會發情的狗啊?」浩成說著,又拿著按摩棒用力戳了戳東國的太陽穴。
「阿浩太過份了,不要拿那個戳我頭啦,很噁心耶!」
「你也知道會噁心啊,剛剛還想拿這個放到我身體裡去。」
「那個又不一樣!我想看阿浩很爽的樣子嘛!」
「我會不會爽是用這個來決定的嗎!」浩成這次直接用按摩棒打上了東國的頭。這東西軟歸軟,但用力敲下去應該還是挺痛的。
「不要再打我了啦,只要找到位置,不管用什麼東西戳都一樣……」
「是喔?」
浩成瞇起眼,東國知道這是他發飆的前兆。
「是、是啊……」
「這樣好了,現在換我把這些道具一樣一樣的用在你身上,我們來看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啊、嘴巴張開。」浩成在他親愛表弟面前搖晃著那根快變成凶器的按摩棒,漾出了笑臉。
東國死命的閉緊嘴搖頭,他才不想含著那個怪東西!
「幹嘛搖頭?不是很愛玩嗎?」
「如果是阿浩的就可以。」東國小小聲的說完,又馬上把嘴關緊,生怕一個不小心被趁虛而入。
「……神經病啊你!」浩成臉上漫起紅暈,拿著按摩棒又是往東國頭上一陣亂敲。
「唉喲唉喲、我說真的嘛,我們晚上不要出去了,關在家裡做愛就好了好不好?」邊閃避著按摩棒攻擊,東國邊涎著臉撒嬌。
「為什麼大年初二的、我非得跟你進行這種不健康的活動不可呢?」丟掉手裡的東西,浩成站起身來輕輕踹向東國的肚子,「手銬快拿起來啦,弄得好像變態一樣。」
「剛才就試過啦,可是好像壞掉了,拔不開。」東國舉起被銬在一起的雙手,用力扯了兩下。
「這個不是沒有鑰匙的嗎?」浩成只得又蹲下來,伸手去拉塑膠手銬的接縫,「真愛給我找麻煩。」
浩成雖然用了力,手銬還是打不開,看來好像是裡面的彈簧卡住了還是怎麼樣。
「怎麼辦?要去警察局叫警察先生幫我打開嗎?」東國開玩笑問。
「白癡、我去拿剪樹枝用的剪刀剪啦。」浩成嘆著氣,幸好這東西類似玩具性質,材質也不過是塑膠,應該剪得開才是。
「等等、阿浩你過來看一下這個。」東國突然叫道。
「什麼東西、哇……」
在浩成彎下腰的瞬間,整個人被東國的手臂圈進懷裡。
「這樣也算把你銬住了。」
雖然也有因為被騙而感到生氣的成分在,但最讓浩成感到困窘的,其實是東國的擁抱,好像不管被抱再多次也無法習慣似的。因為就算到了現在,浩成依舊很難接受自己居然跟心儀已久的表弟成為真正的情侶這件事。
有時候半夜醒來,他還會偷偷捏一捏自己的臉,若是感覺到痛,才能知道身邊睡著的大男孩到底是不是妄想的一部份。
「別鬧了!」浩成叫。
「為什麼阿浩還是這麼不坦率?這裡不是只有我嗎?你不是喜歡我嗎?」東國讓自己的額靠在浩成的肩膀上,不滿地抗議著浩成總是會刻意抵抗自己親暱舉動的行為。
「不正是因為是你嗎!跟你上床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樣!不滿意的話滾啊、反正外頭願意對你百依百順的女人多的是……」
「阿浩!」
「…………」
「為什麼說這種話?」
「……你去換個衣服,我們出去吃飯。」浩成說完,掙扎著想鑽出東國的懷抱。
「別逃避。」東國把浩成抱的更緊。
心知比力氣絕對贏不過後頭這個健身房常客,浩成也只能乖乖安靜地把後背貼在東國的前胸上。
「我好喜歡阿浩。」東國說著,低下頭吻上浩成的唇。
東國先忍著沒讓舌頭侵入,只是在浩成的唇瓣上摩擦籠絡著,直到浩成下意識想張嘴說些什麼時,柔軟的肉塊便很快地滑了進去。東國擺出了掠奪者的姿態,他知道一旦自己強勢起來的話,表哥大人就很難抵抗,然而這種機會實在不多。
在東國好容易將自己的舌從浩成的口腔中抽離,浩成已經滿臉通紅地抖著身子喘氣,東國已經有預感幾秒之後,對方一定會開罵。
「去死!每次都……每次都……只會用這招……」
果不其然。
「沒辦法,因為阿浩吃這套,所以我才會這麼做的。這樣的話你只要把『強制猥褻』這個罪名推到我身上來就可以了,高浩成表哥一點錯都沒有。」將浩成個性大概摸了九成九的東國,顯然滿臉漾著得意。
「對、讓我愛上你就是你的錯!全部都是你的錯!明明以前只是個什麼都要我幫忙的小鬼!現在卻用這種臉、這種身體、這種口氣對我!我已經不爽你很久了!」趕稿的壓力與自身的心態尚未調適完全,浩成歇斯底里外加自暴自棄地吼叫著。
東國注意到浩成的眼角帶著淚,心裡也有點難過,不過能看到浩成這麼可愛的抗議,其實高興的情緒早已壓過其他。
「聽起來像是稱讚我已經長大了。」
「只長身體不長腦子有什麼用。」
「小鬼有小鬼的好處。我跟阿浩果然是親戚,你很固執,而我也一樣,我已經決定我要跟阿浩在一起,所以我就只要你不要別人。這樣一來的話,就是兩情相悅不是嗎?」東國擺出舞台用招牌笑容,相當金光燦爛。
「……只要我嗎?」浩成的聲音微小到讓東國非得很仔細才聽得到的程度。
「對、只要阿浩。」
「……以後呢?」浩成的聲音更微弱了,聽起來好像絕症病患在交代遺言。
「以後也不會變喔。」東國賭咒著。
浩成原本慌亂的眼神趨向安定,他決定要試著去相信親愛表弟的誓言,最後主動仰起頭在東國的唇上啄了下。
「新年……快樂。」
只是在普通不過的賀詞,但在東國耳裡聽起來就是不一樣,因為他知道浩成想傳達的是什麼,比起『我愛你』還要深很多很多的情感……
確實收到了喔。
「其實呢、我有訂飯店的房間。」東國一派輕鬆地讓浩成整個身體靠在自己身上。
企圖顯而易見。
「哪一家?」已經放棄在今天之內解決完稿子的浩成心裡想著,反正都已經變成這種結局了,新年假期中就隨便東國怎麼樣辦吧。
「寶晶飯店。」東國回答。也就是上個月浩成他們年終餐會的地點。那時他就覺得這間飯店不錯,上網去看他們的套房也很棒,還有那個按摩浴缸,早就想試試看了。
「總統套房?」
「這個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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