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之巢



在盡頭等著的,是由蜘蛛絲所構成荒謬愚蠢的謊言與騙局。

在空中飄著虛幻細雨,夕陽沉落高樓底下與白月交換的逢魔之刻,一個男人身穿分不清是灰還是黑的深色風衣外套,一頭銀白髮絲整齊的往腦後梳,細緻的臉上並未流露絲毫神情。
望著映照在玻璃門上,自己那張蒼白的臉,男人心中只有一個潛藏了整整十年的願望。
然後他就像個機械般,僵硬卻毫不遲疑的往那擁有琉璃藍色的玻璃門的店邁步。指尖、手掌、用力推開,掛在門上的響鈴清脆的撞了好幾聲。
他知道,從這刻開始,一直以來被塵封的死亡之地,即將通往另一個未來。
「這個樣子的圖案,你有看過嗎?」面無表情的男人在刺青師的臉前攤開一張紙。
「……七隻腳的女郎蜘蛛?」刺青師露出一口黃板牙低俗的笑了幾聲,「這種殘缺的圖案誰知道呢?」
「新東京黑道自由地……紅色新宿最知名的刺青師,為何不知道這出自於你手的東西?」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在他放開手讓紙張飄落在桌面的剎那間,他粗暴的一把揪住刺青師的頭髮往桌上壓,順手抽起筆筒中給客人簽名的原字筆,推開筆蓋讓沾滿墨垢的筆尖接近刺青師的左眼。
「嗚呃……」刺青師發出了沙啞的呻吟。
「把你賴以維生的工具毀掉很簡單。」
男人的音調還是沒有任何起伏,這跟刺青師過去遇過的那些以折磨人為樂的惡徒不同,閱人無數他從那空洞的聲音中感覺不到對方跟自己相同身為人類的證據。
同時也知道,跟這種人賴皮拖延是沒有用的,在紅色新宿生存數十載的經驗,他認真的體會到了殘忍的真正原型為單純,正因為單純,所以才有著不管其他人死活的直線任性。
「我知道了……能不能放開我……」刺青師在幾秒間已經放棄抵抗。
「那麼請好好的告訴我,你最後看到『七腳的蜘蛛』是什麼時候?」男人突然用起敬語,好像這才是他平時說話的方式,方才的粗野行為,彷彿就像一場夢境似的,哪裡也不存在了。
「在一週前,『蜘蛛』跟天王寺的副會長在附近的藝妓館談生意,我沒敢多看,瞄了一眼就逃走了……是真的。」刺青師緊緊交握在桌底的手顫抖,「為什麼要找上我……你知道『蜘蛛』有多可怕嗎……」
「是嗎。」男子扯出一個實在是不怎麼好看的僵硬笑容。
不過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刺青師驚訝的難以自己,這種如同活屍一般的人也會笑?煞時間,好奇壓過恐懼,他問:「你到底是誰?」
男子默默的從風衣內袋中掏出一本純巧克力色的小冊子,單手掀開後上面的吉野櫻記號閃閃發光、大頭照、按照最新規定編上的十八碼編號、就任日期……
「在下花御堂慎司,警視廳搜查三課暴力團對策組,衷心的建議,如有注意到私鬥行為請立即報警,由警方出面處理。」
在由黑道統御的紅色新宿談報警?如果這個人的腦筋沒有壞掉的話,是絕對不會將這種難笑的玩笑說出口。
不過刺青師也完全分不出來對方到底是認真還是說笑。
花御堂將警察手冊收回風衣內袋,從桌面抽起最初拿出的有女郎蜘蛛繪像的紙。
「這個世界上或多或少都會有著黑暗與污穢之處,但你不覺得,紅色新宿實在黑的令人作嘔嗎?」
在走出刺青店前,花御堂緩緩的吐出這句。

「我是從今天開始上任鷹取淳平!請多多指教!」
過大的音量震的花御堂耳朵有些疼痛,面對自己這張臉還顯的如此精神奕奕,自自己成為警察後,更是一個也沒有。
「我是花御堂慎司。」花御堂只稍微點了下頭。
「聽說你是帝都大學畢業的?那我是你的學弟囉、教刑法的長田老師在帶完我這屆之後就退休啦,你知道嗎?」鷹取無視魚花御堂的冷淡打開了話匣子。
「你說的這些有什麼特別意義嗎?」花御堂毫無感情的望著從今天起要跟自己搭檔的後輩。
「啊?什麼意義……你是指暗號之類的事?」鷹取還不明白花御堂只是想叫他閉嘴。
「跟我談論無關緊要的事情,對工作是不會有什麼幫助的。」花御堂迅速的轉換另一種應對,對這種人採取明快的拒絕社交態度也許會比較有效。
「……花御堂先生,你不覺得這種說法會讓人覺得討厭嗎?」鷹取皺起眉,不敬的拿食指戳了戳花御堂筆挺的西裝胸口。
「我並沒有非得讓你感到喜歡的義務。」
「可是我喜歡你啊!我是為了跟你一樣所以才當刑警的啊!」
「……」
「我說的是真的!我非常的崇拜你!」鷹取認真的握著拳頭道。
「為什麼?」花御堂不記得自己曾經在什麼場合跟鷹取碰過面。
雖然自己身為警部,在升遷方面卻沒有其他同期來的順遂,因為無後臺、無圓滑的交際手腕,也許光是憑藉實力定勝負,最高也只能爬到這裡為止了。
「我看過你逮捕那個連續殺了十三人疑犯的新聞……當你被記者追著訪問感想時,你只問了一句『真正想關心這件事情的人有多少?』雖然被批評說是司法單位的傲慢,但我覺得花御堂先生好酷!我能看的出來,你不是在嘲諷,而是真的很認真的在問著!我也要像你一樣,成為真正關心事件的警察。」鷹取專注的眼神,全身的姿態不自決的流露出正直、以及一種硬式作風的警察才會有的堅毅與難纏。
花御堂閉了下眼。
也許這個人會有所不同,他心中閃過這麼一絲念頭。
同為官僚組……比起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人、比起跟紅色新宿的角頭妥協的人、鷹取會在櫻田門綻放出一朵強而有力又清新的花朵吧。
「如果你跟我一樣,會走得很辛苦,即使如此,你依舊要這麼做嗎?」
這是花御堂慎司對於鷹取淳平最初的一句願意為其撤下防禦的話。
而願意以百倍的精神與信心回應的鷹取,在那個陽光普照的炎熱早晨,給花御堂留下了一個由快門瞬間壓下、毫無修飾矯情的爽快印象。
這樣的明亮記憶,就算在十年後,花御堂再次與鷹取重逢時,也未曾有絲毫的改變。

竹筒敲擊流石的清脆響聲、燈光明暗適當、幾乎不可聞的溫柔樂音襯著藝妓那上了冶艷濃妝的小巧臉龐。
「淳平先生您今天要在這裡過夜嗎?」使用著比敬語還要繁複的字句,聲音柔軟甜美並使用正統京都腔發音的鈴鶴,白晰的小手往古樸的壺上一搭,輕巧優雅的替尊客倒上特別由台灣進口的高山茶。
總是以欣賞活藝術品的眼光來看藝妓各種姿態的淳平只微微笑道:「妳覺得呢?小鈴鶴。」
「淳平先生真是的……這種話怎好由女人開口……」鈴鶴咬了下紅豔的唇,含蓄的表現小女兒嬌態。
「有什麼關係?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妳就是我的女人,要求什麼都不要緊。」淳平在鈴鶴倒完茶後,拉過她包裹在西陣織昂貴和服底下的曼妙身軀,伸手輕輕撫過同樣抹上細細白粉的後頸。
「嘻……」鈴鶴攀住淳平的肩嬌笑,隨即親上男人的耳際壓低了聲音,「昨天傍晚有人在七區的刺青店打探你的消息。」
「哦?可真是頑皮……」淳平拉下鈴鶴的頸項,回吻在上。
淳平抽開鈴鶴的腰帶,其中夾雜著她故作矜持的輕聲抵抗,「好像……是個厲害的警察……」
「這倒是挺有膽識的,條子敢踏進東京自由地……就連新宿署都拿我們沒辦法了。」淳平口中吐出的熱氣鑽入鈴鶴的耳朵,他將美麗的藝妓壓倒在塌塌米地板,「生存在無政府地帶的我們,妳覺得有讓『正義』侵入的空間嗎?」
「正義?」鈴鶴突然露出欲哭無淚的扭曲表情,「淳平先生……客人是天、天對我好,這就是小女子我所信仰的正義了。」
甜膩膩卻絕望的氣味。
淳平的手伸入鈴鶴的和服下擺,溫暖的手指觸及腿部肌膚,不一會兒便撫上了柔軟的大腿根部。
「……您知道那個條子還自暴姓名……」鈴鶴的喘息急促了起來。
「真的?肯定是不怎麼樣的名字吧?」淳平從喉嚨中發出爽朗的笑聲。
「他的姓很特別……叫『花御堂』。」任由男人在身上為所欲為,淳平先生是她所接待過的客人中,最溫柔也最有教養的人。
然而她也知道,她的這位恩客是這塊紅色新宿中,勢力最大的長島組副長,而長島組組長年事已高,雖然未來接班人是組長長子,但目前組裡的一切事物幾乎是由淳平來打理,也就是所謂的影子頭目。
「警視廳的銀狼……花御堂慎司……啊。」淳平濕潤的舌撬開鈴鶴的口腔。
「唔……您知道?」鈴鶴喃語。
「說什麼傻話呀,他可是有名人……好啦、別在這時候討論掃興的話題。」淳平對鈴鶴露出孩童般準備惡作劇的笑容。
看到這種笑容,鈴鶴嘟起唇,一會兒也吃吃笑了出來。
這個人總是讓自己覺得……這個世界好過上哪麼一點。
淳平側過身脫下自己的襯衫,在裸露出的結實的背上,刺著一只讓人不寒而慄的大蜘蛛。
那是紅色新宿的黑幫們所崇敬的神祇——『女郎蜘蛛』。又美又邪惡,而且狡詐不已,但這隻蜘蛛卻與一般的不同,它只有七條腿。

「你這傢伙也真了不起,可以跟花御堂那個怪人搭檔這麼久還沒怨聲載道的……」同為暴力團對策組的木村嘴上叼著煙,手上拿著罐裝咖啡搖晃。
「會嗎?我倒覺得花御堂先生人不錯啊,對我蠻照顧的。」鷹取邊笑邊填寫著調查報告。
「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對你蠻照顧的?哪隻眼啊!」木村誇張的做噁。
「跟他到現場去的時候,他會詳細的告訴我該注意的細節。」鷹取高高興興的在螢幕上敲入最後一個字後按下列印。
「那種事情每個人帶後輩時都會說的吧!」木村推了推眉間糾結起來的皺紋。
「而且蠻親切的……」鷹取走到印表機旁,把調查報告給拿出來。
「你說擺張冷臉,然後說話跟機器人一樣沒什麼人性叫做親切?對你來說該不會連雪人都是溫暖的吧?」
「唉喲、沒有這麼誇張啦,木村先生你不覺得從花御堂先生身上能感覺到對事件的執著與熱情嗎?」鷹取回到座位上,拎著報告書上下檢查有無錯處。
「執著?熱情?我說小子你頭腦有沒有問題啊?花御堂那傢伙經手的每一件案子都順遂的好像假的,要不是神特別關照,就是巧合到討人厭,我可看不出來哪些地方需要用到他的執著與熱情。」木村把已經抽到只剩濾嘴部分的香菸塞到攜帶式煙灰缸中。畢竟因為辦公室基本上是禁止吸煙,所以不會備有煙灰缸。
「那就是花御堂先生厲害的地方啦,案件的調查會那麼順利,是因為他有用對方法在拼命的調查啊。」
「啊?那你的意思是說我都用錯方法囉……」木村聞言假意要去掐鷹取的脖子。
「哇啊啊、我沒這個意思啦……」鷹取苦笑著要逃。
突然兩人背後一聲冷冷的:「鷹取。」打斷了這場熱烈交流。
「花御堂先生!」就像看到主人的巨型犬,鷹取眼睛發亮的轉過身,「有什麼事嗎?」
木村則一臉受不了的閃到旁邊去。他就是搞不懂未來有望的鷹取到底為什麼會對花御堂那個獨來獨往的怪胎這麼親近。
也不是否定花御堂高超的辦案技巧,但那種僵硬如同水晶稜角的態度與淡漠似無味開水的不討喜,在某方面的意義上,的確已經將表面能讓高層肯定的功績所抹殺。
與其升一個能力強卻看起來就不會聽自己話的人,還不如升個能力普通,但唯上面的命令是從的傢伙來的順心。
「你現在有空嗎?」花御堂直視鷹取。
他的視線一直都是不偏不倚,面對一般人也好、犯人也好,就是那雙率直的眼瞳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說實話。
「如果是花御堂先生的邀約,我鷹取淳平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有空的啦!」鷹取大聲的道。
自動將對方的一堆廢話在腦中轉換成『我現在有空』這種最單純的肯定,花御堂邊說著『來道場練習』邊轉身就走。
「我知道了!」鷹取將手指併攏放在額上行禮。
難得花御堂直接找上鷹取,這位新人當然很開心,急急忙忙跟在對方後面,兩人搭了電梯往下,很快的就來到位於地下一樓的道場。
警視廳曾經在五年前被恐怖份子利用固體炸彈毀壞了好幾個樓層,幸好當天是假日,所以死傷不多,當時地下的停車場、道場與靶場全部無一倖免,所以現在的道場是在那之後新建的,前兩年還有建材的味道。
自花御堂知道鷹取在大學時代是柔道社而且還是校隊代表後,便對此有些興趣,一方面想試試對方實力如何,另一方面也是想給自己多個練習對手,然後他逐漸發覺,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了鷹取這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後輩兼搭檔真的是一件相當方便的事。
雖然在正式的課程及比賽中,花御堂是不愁沒有對手,但私底下的交際差到驚人的他,雖然也想練習,卻老是因為跟對方毫無交集所以無法順利開口邀約。
連他都對自己這種個性在實際需要時體認到些許挫敗感。
兩人換上道服之後,站到因為是休息時間,所以空無一人的塌塌米中央。
在互相行禮過後,先動手的總是鷹取,他往前踏了一步,雙手抓住花御堂道服衣襟,在體型上比較戰優勢的他,想趁勢使出襟絞勒住對手喉嚨。
三個月以來的戰績目前看來還是花御堂勝場較多,鷹取完全沒有小看對方的念頭,而且兩人都尊敬這個培育出許多體術優秀警察的道場,心、體、技三方都不能抱著隨便的態度。
花御堂同樣也抓住鷹取的衣襟,不過他並不是要使出襟絞,而是用足底一掃,趁著鷹取態勢有些微不平衡之際,就在對手把手上的力量轉移到腳想穩住的同時,將比自己大上一號的身軀往後拋去!
砰的一聲,鷹取重重摔在地上。
「嗚……巴投……」鷹取狼狽的爬起來捂著自己撞痛的鼻子,「真是太漂亮了……」
花御堂默默的望著對方明明就很痛但還硬是要稱讚自己的樣子,一會兒後忽略了有種爬上胸口的微妙感觸,「再一次。」
「喔!」鷹取應聲。
這次鷹取比較注重下盤的穩固,但這麼一來出手卻變的不太靈活,花御堂只向前做了個要抓他右肩的假動作,但實際中途卻改變方向改抓腰帶,一推一拉後便用大外刈摔倒他了。
「好痛……」鷹取揉著先著地的手肘。
「你剛才為什麼分心?」花御堂問。一開始明明很專注的盯著自己的動作,不過自己抓住他的時候,卻發現有那麼一瞬間是恍神的,趁隙往下摔後才覺得剛才那種移開視線的行為,好像在鷹取身上第一次發現。
「有嗎?」鷹取有些不自在的反問。
「……再一次。」雖然有一點想再追問的心情,卻又馬上意識到,自己平常根本不會這麼做,於是便打消念頭。
鷹取點頭,重新擺好陣勢。
偶爾花御堂會先有動作,他出手抓住鷹取的上臂向後扯,鷹取抵抗時使出足掃,這一記來的很妙,花御堂往後避過,手上的扯力鬆了,換成鷹取繼續用足部進攻,花御堂足技較弱,不斷往後閃躲避開,上半身重整陣式。
好不容易花御堂再次抓住對方的肩膀才要使力,鷹取的手卻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同樣也用力絞住。在花御堂正思索著要如何逃脫困境時,卻敏銳的感覺到自己頸上的壓力變鬆,身體就在那零點幾秒內反射的攻擊了……
在花御堂順利的利用寢技將鷹取固定在地上的同時,他再度注意到對方將眼神從自己身上移開的事實。
『為什麼?』
「嗚……」四肢關節全被緊緊壓制的鷹取從嘴裡發出了呻吟。
發覺自己比起在心中默讀秒數,還更想知道對方到底為什麼會不專心的花御堂,將從未體驗過的煩躁發洩在弄得自己有百分之十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上。
「啊、啊好痛!我認輸了、請放開我!」鷹取痛的大叫。
「為什麼?」決定要問出答案的花御堂好像沒聽見鷹取的求饒聲,逕自問著。
「因為很痛啊!」鷹取以為對方問自己為什麼認輸,豈知答非所問。
「哪裡?」花御堂聽到回答也覺得莫名其妙,剛才拉拉扯扯的時候應該都沒有什麼舉動會痛到分神的地步,莫非第一次自己用巴投摔對方的時候,有哪裡弄傷了嗎?
「就是花御堂先生……現在還壓著的地方啊!我都說我認輸了嘛!」鷹取繼續哀嚎。花御堂先生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花御堂總算發覺自己做的事情頗蠢,默默鬆開固定技,從鷹取身上下來,就這麼直接坐在塌塌米上。
「怎麼突然好像真的要逮捕犯人一樣……」鷹取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抱怨,一會兒還不想爬起來。
「你還是去醫院一趟好了,有時候看起來沒事,但實際上已經很嚴重了也說不定。」已經完全認為對方剛才的分神肯定是哪裡有傷的緣故,花御堂平板卻慎重的提出了忠告。
「你在說什麼啊花御堂先生?」鷹取完全搞不懂花御堂為什麼要對自己講這個。如果是指對練時一定會發生的碰撞,也沒有必要到得去看醫生的地步。
「你是因為很痛所以才會瞬間鬆懈的吧?這可不行,該治療的時候還是要去。」以為鷹取是為了掩飾傷痛而裝傻,花御堂不太高興的道。
「………你是在說『那個』啊……」鷹取搔了搔臉,總算知道花御堂到底在說什麼,同時也覺得剛才兩人雞同鴨講的誇張。
原來是為了剛才自己閃神的事……未免也太敏銳了,雖然解答完全不對!
「去醫院檢查吧。」花御堂堅持自己的主張。
「的確是該去看個醫生,問問他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鷹取苦笑的壓著自己的額頭。
「嗯。看起來蠻嚴重的,影響到工作就……」
花御堂話還沒說完,衣襟卻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連帶著自己的上半身、頸項、還有……
只有相互重疊幾秒的時間。那唇。
「我喜歡你,花御堂先生。」鷹取鬆開花御堂的衣領。
「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你就說過了。」花御堂邊回答邊思考剛才肉體某部分接觸所代表的意義。
不……或許他該考慮的不是這種行為本身的意義,而是『對自己』的意義何在。
「不是一開始的那種意思,我想說的是『我愛上你了』,花御堂先生!」鷹取急迫的告白著。他所害怕的是,對方的不瞭解、或是就算知道也會當成人生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插曲。
「我知道了。」花御堂此時的反應就跟接到報案電話時的『我知道了』一模一樣。
「……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嗎?」鷹取懷疑的問。
不是他要產生質疑,而是因為他大概也知道花御堂是怎麼樣的人,並非因為對方缺乏常識,而是因為對方整個就是由百分之八十的理性思考與剩下二十未瞭解的拼圖湊出來的東西,於是自己對花御堂所抱持的感情則極有可能化為一種字母般的訊息,在被接收後並不做任何反應的就此結束。
那就像抄著習字帖的學生,將習得的漢字記起,就此成為了大腦知識庫的一部份。
「懂。」花御堂回答,「可是方法不對。」
「……聽你這麼說,我只會越來越感到挫敗而已。」鷹取哀嚎著從地上爬起。
「你用說的我就懂了,肢體的傳達是多餘的,未經當事人許可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事實,不過我並沒有提起告訴的打算,也就是說我原諒你看來未經思考的錯誤,不過下次請不要再犯。」
「……我確定你根本就不懂!」鷹取難過的抱著自己的頭。
他很確定剛才的說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那個不是一個普通人類會有的反應……不對、花御堂先生說到底就不是普通人,也就是吃驚或其他情感波動可能已經退化到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這麼一來到底是該以更強烈的手段來傳達自己的感情還是乾脆放棄還比較好過?
「我懂你是同性戀。」花御堂為了讓對方瞭解自己真的完全能理解這件事情,所以搬出了這個專有名詞。
「雖然那是事實,可是我要你懂的不是那個!」
「那麼你能解釋的清楚一點嗎?」
「花御堂先生,我說我愛上你了,你的回答呢?」鷹取不滿的盤起雙腿,手撐在身前的地板上。
「我已經說過『我知道了。』」
「那不是回答!」
「『那是我能給的回答。』」花御堂平靜的說。
聞言,鷹取知道花御堂是真的明白自己想傳達什麼,那個被自己當成目標來崇拜的人……也許這個接近非人類的傢伙,他也會有所感覺,雖然從外表看來極為不明顯的,但的確是認真的思考過後才做出回應。
是的,花御堂慎司一直都是認真的!接到案子的時候一樣、面對自己的告白也一樣!
都是同等級的『重要』。
「你不額外說點什麼其他的嗎?比如說『我有其他喜歡的對象』啦……還是『我不喜歡你』之類的?」鷹取歪著頭問。
「這是常識嗎?」花御堂認真的反問,「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你是在提供我參考回答的方向?還是只是你想聽的答案?」
「……一般不會想聽到拒絕的話吧?不過要說常識的話……還蠻多人會這麼回答的。」
「我現在沒有閒暇的時間考慮你的事。」覺得自己也許這麼說比較好的花御堂,用一種絕非敷衍的態度,而是現實狀況來加深剛才那句『我知道了。』
他並不討厭鷹取。所以才說『我知道了』。所以才無法說出他並不希望如此的拒絕話語。但他沒有把自身的感情慢慢透露的美國時間,因為在那之前,比起自己,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也就是你有空的時候,就會考慮我的事了嗎?」鷹取聽到花御堂這麼說,原本就很容易讓挫敗感變輕盈的樂觀個性現在更是讓原本的苦惱煙消雲散了。
自己並沒有被拒絕。
因為花御堂是對那種對厭惡的事情會像孩子般抵抗到底的人。
然而,自己並沒有被這種人所拒,也許這就算成功一半了吧。
「……如果我有空的話。」花御堂望著後輩的笑臉道。
「什麼時候你才有空呢?」鷹取期待的問。
「你跟我來。」
花御堂站起身。

「那裡是蜘蛛之巢。」花御堂的手臂毫無彎曲,連著堅毅骨骼突出的手指,遙指他所說的地點。
花御堂帶鷹取來的,正是警視廳大樓最上方,直昇機用停機坪。由於沒有圍欄,警視廳大樓又是附近最高的建築,視野能將周遭一覽無遺。
雖然從這裡是看不到的,但花御堂身邊的鷹取卻懂對方所說的場所,那是被世人以因膽怯而嘲諷的口吻所稱呼:東京自由地的『紅色新宿』。
櫻田門的新警視廳大樓,在經過爆炸事件後著實好好的重新整頓了一番,各種更高科技的設備搬進了這個由水泥構築,充滿官僚腐臭之氣的牢籠。
就連鄰近的科學搜查研究總部,近十年也難以倖免的由警視廳派遣的空降部隊在那裡駐紮。一開始當上刑警的那一刻,想替人民服務的心情,早就被步步高升時來自四面八方的金錢與奉承捲入了幽暗無底的泥沼,並且身陷其中,自以為幸福的不想出來。
同為俗稱的菁英官僚組,由帝都大法學系出身的花御堂慎司,就其他人直覺判斷絕對可以一生平步青雲的的他,卻因為那種正經到僵硬與完全不知馬屁文化為何物的原因,在晉升的路途上舉步維艱。
不過、因為真有實力,也有非常優良的績效,導致上面也還不敢連一點點的機會也不給,但最多也就是在係長與課長代理的位置搖擺不定。
「我曾經是那裡的居民。」花御堂輕描淡寫的道。
「耶?」鷹取很是驚訝,他覺得向花御堂這種人,看起來就像身家清白的公務員會教出來的小孩。
「一直到七歲之前都是。我的母親是在那裡開小酒館的,雖然每個月繳完保護費之後的前只能勉強溫飽,但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難過之處,但母親卻一天天的憔悴下去,我才知道她如此拼了命的工作存錢,為的是要把我送出那個地方。」
「青蛇……」鷹取看著花御堂的側臉。
因為在紅色新宿所生活的人,是無法取得一級公民證的,雖然能夠自由在各縣市出入,但卻無法在除了新宿以外的地方租屋或定居,但有需求就會有提供,所謂『青蛇』便是能幫想脫離新宿區的人打通一切關節,並且能偽造過去經歷,申請到一級公民證,以此為業的人。
當然……是非法的。
封鎖紅色新宿,是政府抵抗黑道勢力流竄所做出的一種既消極又無能的處置,日本在國際間的地位因為上位者間彼此鬥爭——十二年間已經撤換了二十三位總理大臣、七位首相以及諸多知道或不知道名稱的官僚——等等因素而急遽滑落。
另外還有擅自對國外恐怖份子發動討伐,卻弄巧成拙反被聯合國強制沒收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武器,而在清查期間更被發現了有研究機構正在開發致命病毒的事實,這點被國際媒體大肆宣傳後,整個國家更變成了全世界撻伐的對象。
在政府對外積極處理此事的其間,國內的治安敗壞到難以想像的程度,但政府所選擇的是先對外討回面子要緊,因此國內本身也只靠著封鎖局部混亂地帶後,再交由尸位素餐的警視廳高層全權處理。
若要說紅色新宿的勢力擴張到如此境界,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因為執法者擺爛的結果,他們天真的以為只要封鎖危險地帶後就沒事了。
「我跟著青蛇走的那天,母親邊落著淚跟我說『絕對不可以再回來』。我在寄養家庭的戶籍也被巧妙的竄改過了,上面所登記的是親生兒子,實際上我是養子。但養父母都是好人,我跟過去一樣,毫無不滿之處。我經常想起母親對我說不要我回去時的悲痛表情,我想安慰她『不要哭』、『不要痛苦』……但哪有辦法?」
從那時起,不想再讓母親露出痛苦難過的表情已經成為花御堂心中唯一的願望。
生於新宿的母親、在送走自己的兩年後就因為勞累過度而死在新宿的母親,被紅色新宿所逼迫而苦痛的母親。
一直到現在,母親的靈魂也還一直被那塊血腥之地束縛著吧。
那樣的想法只是無稽之談……花御堂這種理智比什麼都要高出數倍的人很清楚這一點,但就是無法克制的會這麼想。
但另一方面卻又對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些微的安慰,那也許是自己身為人類,所剩下的一點相關證據也說不定。
「等花御堂先生忙完了,跟我去約會好嗎?」鷹取輕輕從旁邊握住花御堂的手腕,「『就去新宿』。」
花御堂這時還不知道,鷹取這句話就是在發誓,而且也是兩人命運開始往不同方向背道而馳的起點。

『警視總監在頒獎典禮上被射殺!』
『驚爆!警視總監被殺!嫌犯疑似一名現任員警!』
『嫌犯逃入紅色新宿!警視廳威信民眾質疑!』
攤開報紙,這幾天的頭條一直都是有關警視總監被警員射殺的新聞。然而花御堂卻只意思意思的翻了一下,就當看過了。
「花御堂你也真可憐哪,好不容易有了個聽話的後輩,卻搞出這種事來,就算老大再爛,我還是無法理解會真正動手的人的心態……尤其動手的人會是鷹取……」木村叼著煙,滿臉同情的晃到花御堂的座位旁,手隨便插在口袋中,「不、也許他動手還算正常吧?畢竟他的正義感本來就比一般人強,老大金錢來源的情形無法無天我們也是都知道的,先前還在想,領頭的人都腐敗成這樣,底下的我們要保持清白也不容易啊……」
「木村先生,你願意幫忙嗎?」花御堂把雙手交握擺在自己的桌上,視線好像穿透眼前所有的障礙物,直射那像是遙不可及的遠方,「讓我……爬上去。」
「你做的比我好,實在不必低聲下氣。」木村拍了拍被折疊在一旁的報紙,說話間煙灰簌簌掉落,「這小子雖然幹了蠢事,但就長遠的意義來說,不見得不好……當然也有可能更糟啦。」
「有人看見他逃進紅色新宿,那是深淵,一旦進去就是被蜘蛛絲纏繞,如果不成為蜘蛛,就是被榨取養分的飼料成為行屍走肉。他不該去那裡。」花御堂說。
注意到花御堂的肩頭微微顫抖的木村,愣了會兒,便對這個之前一向敬而遠之的機器人伸出手以及展開笑容:「以後請多指教。」
花御堂默默回握自己溫度比一般人低的手。

「淳平大哥!警方最近好像有所動作。」捎來情報的小弟,垂著手,畢恭畢敬的站在淳平面前。
淳平翹著二郎腿,就算聽到這個消息,臉上表情依舊輕鬆。
「新宿署?」他明知不是卻故意這樣問。
「不、是警視廳。」小弟這麼說。
「把腦筋動到長島組的頭上?看來警視總監很想再被我幹掉一個了?」淳平笑著撫著自己的唇。
看那種如同運動選手般使人如沐春風的爽朗的笑容,實在不像是一幫中主掌領導地位的人,然而他卻在來到紅色新宿的十年間,憑著粗暴卻不殘忍的作風,一手毀去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幫派。淳平瞭解在這個地方的居民並非無人性,而是環境使然,黑道雖然的確是黑的,但最重道義,然而在爾虞我詐的世代再談這些未免被人目光短淺的迂腐,但他就是知道,再度搬出所謂的人情義理這套同樣會有用。
重信諾。
說出口的話就要做到。
如此建立信任之後,對於非道上人物的一般百姓,絕不進行無謂的騷擾。在他認為,比起高壓統治使人敢怒不敢言,還不如因為無害而使人放心,那絕非討好,而是在紅色新宿,只要流氓份子不擾民,就等同於恩赦。
「不是、根據情報看來,最近警視廳一連串打探行動都是那個『銀狼』監察官,花御堂慎司一個人在搞鬼。」
「是花御堂啊……」淳平伸手在懷裡掏了掏,摸出包香煙拿出一根啣在嘴上,一旁站立的小弟連忙拿出打火機替他點上火。
「奇怪……先前跟警視廳那邊不是有交涉過嗎?還拿了不少好貨去呢,怎麼會換成花御堂在玩?」淳平深深吸了口尼古丁的毒氣。
「這、因為最近政局比較安定下來,而花御堂那傢伙似乎在警視廳中重新做了不少整頓,聽說他現在是警視總監下一任的熱門人選,似乎為了功績,所以把目標轉向了整個紅色新宿了。」
「義和少爺那邊在做什麼?」淳平指的是繼承下任長島組當家的長島義和。
「少爺他現在在銀座跟女人們一起。」小弟的神色中有著不屑。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長島組有了淳平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相較起來長島二世就顯的沒用許多,義和當然也知道這點,索性組內的事情全放給淳平去管,只要下任總長的位置還是自己的就心滿意足了。
「還是老樣子啊?算了、隨他去,警視廳的事情我會處理……對了、我來寫封挑戰書給那隻銀狼監察官吧……」
「挑戰書?」
「這肯定是,紅色新宿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決鬥啦。」淳平把煙從唇上拿下,接著往地上一扔。
終於……又能見到你了——花御堂慎司!
暌違十年的再會,場景是夏夜祭,一定要熱血奔騰的抬轎與轟轟烈烈煙火,這才是日本祭典的醍醐味。
打從自己所決定的道路,與那個人呈現光與影的對比開始,他便如此期待著,再度相會的一天能很快的到來。
在這蜘蛛之巢。

那天晚上,紅色新宿的夜晚飄著潮濕炎熱的風。
祭典的開端,就在七腳蜘蛛的淳平,胸膛炸開血花的瞬間。
淳平在閉起眼的前一刻看到了,浮現在花御堂嘴邊一朵不造作的微笑。

——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招?

「我花了十年想你的事情,最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花御堂嘴裡咬著鬆餅當成晚餐。
戴著棕色假髮、嘻皮般的紅框太陽眼鏡,把炸雞塊大嚼特嚼的鷹取,只發出了『啊?』的一聲就算詢問。
「你是笨蛋嗎?」花御堂那張十年前與十年後都一樣認真的臉,正問著非常失禮的問題。
「太過份了吧……花御堂先生,我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讓你閒下才能好好考慮跟我交往的事情啊……」鷹取噘著嘴抱怨。
「一般人是不會這麼做的吧?當年你因為頒獎典禮進行中偷溜去上廁所,結果卻在廁所中發現已經被殺死的警視總監,因此知道台上坐著的人是冒牌貨後,匆匆忙忙的回到會場要警告大家,結果視力二點零的你發現了藏在冒牌貨身上帶著炸彈,準備在與警備局長握手時引爆,對槍法非常有自信的你,同時也瞭解這種連死都不怕的人,只有殺了他才能阻止他引爆炸彈,所以你就當場開槍殺死了冒牌貨。」
「原來你也懂得『一般人』這個詞?」鷹取調侃。「然後我馬上就被逮捕了,當然、在看到廁所那具屍體與被我擊中的的冒牌貨身上的東西後,應該馬上會被釋放,說不定還能領一兩個獎章之類的……但這時媒體的頭條早就發出去,於是我就想趁著這個機會跟幾個偵察人員打商量,要他們不要把真相洩漏,然後把我放進紅色新宿。後面還要感謝花御堂先生替我跟上面說明並且拿到許可啦,我一進新宿就馬上受到英雄式的歡迎,看來那老頭平時還蠻惹人嫌的嘛?」
「我完全不認同那種因私欲殺人卻被崇敬的價值觀。」
花御堂舔去沾在手指上鬆餅的蜂蜜,看到如此可愛的舉動,鷹取心中想著果然邀對方來快餐店一起用餐是對的。
「我也一樣。我不想對不起我的櫻花勳章。我是個警察。」鷹取道。「在紅色新宿的日子,我一直都在想著,該如何讓這種地方哪裡都不存在。而我要做的就是先拱出勢力最大的幫派,再把能做事的一個個摧毀,剩下的人只能依附我生存,如此一旦我死了,長島組等於毀滅。我不做蜘蛛,我是『網』,再由你將網毀去,蜘蛛便沒有生存之地,我的計畫就是如此。」
「雖然說起來很容易,但你我都花了十年去建構一個只要一出差錯就完蛋的計畫,我為什麼會答應你這種從一開始就由意外開始的莽撞……」花御堂沒說下去,拿起咖啡湊到唇邊。
「我可是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喔,為了讓你把一點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什麼都願意做。比起處理新宿的幫派問題,我更想要跟花御堂先生手牽手約會。」
「我現在確定你是笨蛋。」花御堂雖然早有猜到對方會突然混入幫派,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關係,而經過本人親口證實之後,不知道該表現出感動還是吃驚。
為了誰而去做……『為了誰』這個句子真是奢侈啊。
「別再這麼說了嘛、我挨了一發塑膠子彈,現在胸口還痛的要命,那時候的血漿還弄的我滿身黏答答,好歹你也要安慰我一下。」
「訂下這種毫無章法的計畫的人是你吧,只用上面寫著『挑戰書』三個字的信封裝過來,一路居然沒被檢查,真是不可思議。」花御堂想起十五天前接到由鷹取派小弟送到警視廳的信,由於封面寫的太過於淺顯,而且又指定花御堂收,整個看起來就像鬧劇一般。
「這就是盲點啊,正因為我封面都寫的很清楚是什麼內容,而且我還正大光明的派人送去給你,我還大張旗鼓的到處跟人炫耀要找你挑戰,又有誰想的到裡面放著將紅色新宿的所有部署的磁片以及出賣所有黑幫的內容呢?如果偷偷摸摸的把這東西藏在哪裡夾帶出去,要是一被搜出來,我就完蛋大吉的喲,所以請稱讚我深謀遠慮。」鷹取哈哈大笑著插著腰,對能想出這種聯絡方式的自己滿意的不得了。
而且那場『決鬥』實在太精彩啦!花御堂調動了SAT與SWAT,甚至還帶來了裝甲車,利用武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全面性壓制,這比耍帥的在槍林彈雨中跑來跑去要酷多了。
「那麼雖然叫我對你開槍,卻沒有穿防彈衣的你有何深謀遠慮之處?如果我沒有事先換上了塑膠子彈,或是叫SAT的狙擊班絕對不可以對你開槍,你已經死了。」
「……………………我信上沒有寫說我不穿嗎?」鷹取突然臉色發白。
「你沒寫。」花御堂用著像是宣判死刑的口吻。
「……………………也就是說我真的差一點點就掛點了嗎!」鷹取揪著胸口,砰的一聲因為打擊太大而倒在桌上。
花御堂是不會說謊的人,至少對自己從沒說過謊,所以他說信上沒寫就是沒寫。可是一般人說要詐死照理說本來就不會真槍實彈的下場吧?而且那時還故意耍帥的穿了胸前半敞開和服呢!那種東西裡面穿防彈衣不是馬上就被拆穿了嗎!
「對了、你會笑了啊?」振作很快的鷹取,就跟十年前一樣沒變。
無論是在道上打滾、還是在暴力團內穿梭無阻。
因為一個單純的願望,所以便努力做自己所能做的事。就像盤據在樹上的蜘蛛,如果不主動放出絲線,那麼連一點機會也沒有;當蜘蛛絲沾上足以支撐的點時,再拉起其他的絲線、一圈圈架構出網,接著、等待。
紅色新宿是蜘蛛之巢。
鷹取純平也奮力織著網。
他從來不說『為了你』,但卻能大笑說:『那是為了自己』。
他也從不說『不後悔』,但卻能篤定道:『會走同一條路』。
「我也嘗試著,努力看看……」花御堂吸了口氣,「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能夠自然的對鷹取笑出來。
「看到我你很高興嗎?」鷹取指著自己的鼻子。
「很高興。」
「那……可以跟我交往嗎?我還是喜歡著花御堂先生,一直沒有變過。」
「可以。」
「……呃。」
「你為什麼抱著頭而且表情扭曲了一下呢?」
「我一直以為你應該會說再考慮之類的……」
「我已經考慮十年了,很夠了。」花御堂說著,抽起紙巾擦嘴,「不過發覺喜歡上你,是最近的事,所以才到刺青店給你通知『你可以回來了』。」
「花御堂先生還是花御堂先生呢……」鷹取嘴上說著不知道是褒還是貶的句子,但卻難掩愉快的揚起了嘴角。

——蜘蛛是對自己誠實的生物。與其在變的只有思念與說謊能做時,還不如努力的織著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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