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比斯之環



在他之前,這件事情應該已經被探討過很多次了吧?
這個世界,處於無限的輪迴之中,也許有人會說,一定可以改變命運,但反觀過去至今,去掉旁枝末節,大方向的輪迴卻不斷的持續,對於這樣的生活,總該有厭倦的時候。
厭倦了嗎?
還是因為,對於不管幾次,都會出現的『必然』感到惶恐呢?

我是家中的長子,底下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母親很早就不跟父親往來了,聽說是個性不合的問題,看起來她也不想要養小孩,所以把我們放著就跑了,可是偶爾會寄稀奇的禮物回來,這大概是代表她還愛著我們的意思。
沒有母親沒關係,我們很幸運,有一個很厲害的祖父,他有很多錢、住在大城堡裡、也教導我們要怎麼樣比較容易存活下去。
為什麼沒提到父親,這是因為我覺得他很沒用,連自己的老婆都顧不好……不、他連自己都顧不好,只要一出城堡之後就會迷路(雖然在城內也一樣),之後要再見到他,已經是半年多以後的事了。
所以狀況總是這樣,父親鬧失蹤,然後由祖父來『照顧』我們。

「喂、夏里恩,一個人蹲在這裡幹嘛?」
啊、是祖父。
「陪小琴玩捉迷藏。」我躲在紅薔薇花叢後面小聲說。城堡的花園很大,快黃昏時我們才在這裡活動,畢竟是吸血鬼,早晨外出會受不了。
「今年領地的收穫呢?」祖父問。
「不怎麼樣。」
「為什麼?」
「鐵森林能耕種的地本來就有限,今年氣候是五十年來最不穩定的,藍華鳥提早遷徙,還沒熟的稜角麥全給吃了。就算先搶收,沒熟的作物沒意義。」我聳肩。
祖父雖然看起來外表還很年輕,但實際的年齡八成超乎我們想像,沒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不會想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身為吸血鬼真祖之一的祖父,在不知道第幾代魔王在位時被封為公爵,掌管王城領北方的鐵森林與赤月古魔殿。
由於父親在很多時候,真的派不太上用場,所以能夠幫上祖父處理領地事務、又不會動不動就亂跑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只不過,最近工作量好像越來越多,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下次在接到情報時,就要當機立斷的設結界。不過今年就算了吧,黃金樹的伙食就從別處買來吧,等一下我給你幾家不錯的廠商。」祖父回身要走。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伸手抓住他絲絨披風的一角。
他回頭,一瞬間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
「黃金樹的事,也……要交給我了嗎?」
『黃金樹』是祖父在領地鐵森林內,創立的傭兵組織,擁有最好的設備、一流的人才、當然理所當然,以此業掙得的財富也是超乎想像的。
「不給你要給誰?」祖父理所當然的說。
我……動搖了。
能被倚重,其實很開心,但在那之中,有著更多的不安。
因為如果我猜測的沒錯,祖父他或許……想要『休息』了。
吸血一族能活很長,甚至如果中途不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不是永生,而是『不死』。但也有所謂因為活太久,所以膩了的狀況發生,故此能對自己下咒,而得到『安眠』。
——永遠的。
「……爸、爸爸呢?」
祖父的表情像是我問了蠢問題,但最後他還是回答:「骸傑那傢伙你來養不就好了。」
「那、威坦呢?」威坦是我的三弟,頂撞祖父似乎是他的興趣,不過祖父好像也樂在其中,對於祖父的決定反抗越激烈,通常沒什麼好下場,只是三弟總是學不乖。
不過相對之下,祖父也會對三弟露出興味盎然的模樣,這點讓我感覺有點不愉快。
明明就是我比較聽話。
我會完成祖父的期待。
可是……
「啊?那傢伙……如果要回來的話,你就分他一點土地好了。」祖父勾起漂亮的唇,這次真的走了。
「找、到、了!」
我被那個清脆的聲音嚇了跳,一回頭,看見么妹小琴站在我後面,臉上漾著笑容,手裡比著『勝利』的姿勢。
「真糟糕,我輸了。」我抱起妹妹。
「那麼按照約定,我今天可以不喝牛奶對不對?」
「……好吧。」

「我來拿廠商名單。」
我先敲了門,卻得不到回應,因為沒上鎖,便直接走了進去。祖父的房間十分奢華,高級銅雕椅,附有照明設備的女武者石像,整塊千年木下去刨的辦公桌,光是穿著鞋踏上都會覺得柔軟的獸毛地毯。
祖父坐在窗邊窄小的平台上,一條腿垂下,另一邊則跨在平台邊,厚重的暗紅窗簾已經拉開,他望著已經降下夜幕的外景,正發著呆。
我朝他走了過去。
雍容華貴、安穩深沈的祖父,也許並沒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小時候,他會對我們幾個兄弟姊妹惡作劇,比如說……把我們帶到鐵森林深處,然後丟下我們自己先飛回城堡;或者是故意用封鎖術鎖住我們的衣櫃或門,只要我們著急地打不開,他就會躲在暗處偷笑。
諸如此類,有時讓人連笑的力氣都沒有的惡作劇。而我們四兄弟姊妹,各有不同的應付方法,我所採取的是『沒有反應』。
我知道,如果是祖父的話,不可能真的做出傷害我們的事,所以只要等待、不理會、無視,讓他感到無趣之後,就自然能解決。
也因為如此,我變成了,祖父最不喜歡的……『無趣的孩子』。
當然我也很矛盾,明明祖父不再對自己惡作劇或刁難很好,可是一旦看到他對其他人這麼做的時候,便會有種難以釋懷的感情,尤其是、我看的出來,祖父他最喜歡的孫子,其實是三弟威坦的時候,那種從身體中竄出的、發燙的憤怒,好像要把什麼給燒了。
「喔、你來了。」祖父好像剛才發現我到他身邊似的回過神。
「是啊。」
我垂下眼。
「還是老樣子,讓人覺得無聊。」祖父這樣說著。
「我嗎?」
「是。」
我生氣了,一把抓住祖父的衣領。我想著我第一次對他這麼不敬,但卻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其實您討厭我吧?」我說。
「……怪孩子。」祖父瞇起單片眼鏡下的黃玉眼睛。
「比起我這種可有可無的傢伙,您更喜歡威坦吧?既然這樣的話就叫他回來啊!什麼鐵森林、什麼傭兵團、全部給他好了!反正我只是打雜的、有沒有都無所謂。」
「如果你想給,就給他吧。」祖父笑道。
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這麼說?
而且我知道威坦他不會想接手這個,對他而言那些他沒興趣。
「雖然說是看我的意思,但實際上因為這種作法最方便吧?我是您的誰?您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這麼說?
「這次好像更激烈了。」祖父摸我的臉,我好像哭了。
可是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有點奇怪地望著他。
「不……沒事。」祖父抽回手。
我的視線,從祖父銀白的髮絲開始往下降,眉毛、耳朵的輪廓、特別訂製的單片眼鏡、高挺的鼻梁,最後是唇。
那一微笑起來,足以讓人失魂掉魄的形狀,我放開了他的衣領,拇指卻伸入他的唇縫。
「是……嗎?」祖父低聲嘀咕些什麼,卻自己將領巾給鬆了。
手擅自……
將整條白領巾從他頸項上扯下,手臂穿越他的肩,緊擁住他。唇貼近,交接、我開始迫不及待地吸吮下去。
為什麼……?
第一次……不、這樣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這種感覺好奇怪。
我想緩下腳步,但他的手卻勾上我的背,原本垂落的長腿這時也蹭了上來。
——是同情吧?
反正、我是被他忽略的孫子。
不、到底是不是孫子,對這個人而言可能怎麼樣都沒差,他想要的,是個能夠提供他『樂趣』的存在。
他居然在吻結束之後舔了下唇,意思大概是我還不夠看吧,焦躁難耐地,我抓壞了那件高級絲質襯衫,鑲著綠寶石的鈕釦掉落在地,不願去看他的嘲弄,我舔上了肌理分明,卻白晰到隱約能看見底下血管的皮膚。
「嗯……」他稍微往後仰,我往下親吻,啃住些微突起的部分。
他應該不是禁欲主義者,偶爾家裡也會舉辦小型酒宴,當然他是風雲人物,不喜與其他人接觸的我,敬酒一巡後就會退到一旁聽聽音樂,或者充當小琴的褓母。偶爾也會看見,隔天傍晚他送女性出城的體貼場景,反正那個愛吃醋的祖母幾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要怎麼樣享樂,應該就隨他開心。
而且他也有這樣的本錢。
迷人多金,而且調情手段高超,就連三弟的女友都曾經陣前倒戈,投向他的懷抱。對了、就是這件事,才讓威坦就此跑到人間界,再沒回來過。
「呼、啊……」從喉頭發出的低吟,卻皺起眉,我猜不出是厭惡還是舒服,但這時卻管不了這麼多。
他並不習慣被這麼抱吧?但我卻覺得,這種肌膚的貼近有微妙的熟悉感,就連那圈住我背部的手,都有曾經被這個身體記憶過的紀錄。
「現在還無趣嗎?」我撫向他的褲頭,挾住金屬拉鍊,嘶地往下扯開,「學會順您的意不對嗎?」他稍微挪動腰身,而我卻用力將他固定的更緊,「您喜歡懂得反抗的人,而且還要有聰明才智,對嗎?」
那樣我做不到。
他漂亮的眼睛望著我,那種目光中,我竟察覺不出個所以然,也許他當我是蟲,或許更渺小,我既不聰明,也只懂得以最輕鬆的方式生存。我們唯一的共同點,說不定只有血緣相繫這回事而已。
我矮下身,脫出他的手臂,彎低,單膝跪下,將臉湊在他的腰上,伸舌往形狀明顯的部分吻去,一下一下地小心刺激,直到感覺有明顯變化時,再慢慢將還包在底褲下的硬塊掏出。
呼吸聲……越來越重了。
因為一直使用下顎而感到有些酸,過度分泌的唾液不慎從嘴角淌出,稍微瞄過他的臉,那種混和著滿足跟忍耐的表情,讓我加快舌頭的動作。
漂亮修長的手指插入我的頭髮,明明是這種狀態下,卻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感到些微滿足。
這個人的存在、這個人或許輕蔑著我的想法,每思考一次,胸口中就疼的快要裂開。
在口中來回舔舐的肉塊,由尖端慢慢秘出液體,含入後又拿出,來回不停地遊移著,最後連自己的腦袋都要被融化似的,陷入麻癢的狂熱狀態,我扶住的分身益加濕潤,就連他的表情,似乎也能嗅出一點情慾的味道。
這樣很好。
這樣……很好。
要輕蔑就算了吧,覺得無趣就算了吧,我不是最好的,卻也能稍微接近你。
「夏里恩,你啊……會不會,想太多了?」他突然這麼說。
「閉嘴,讓我抱。」我仰起頭瞪他。
他的手指好像顫了下、是錯覺嗎?
「我可不要你學威坦……你必須要懂得敬老尊賢,還有、要怎麼讓我舒服。」他挪動身體,讓貼身的黑長褲整個滑落至踝部,「你以為你這個小鬼有哪一點值得我青睞?」他扳起我的臉,現在倒笑得像個吸血鬼真祖了。
「同情嗎?」
像我這種無趣的傢伙。
「你很在意這點嘛。」
「我……」也許,說不定,這種執著,是愛吧。
「不繼續的話,我要走了。」他說。
「我知道了。」我努力對他笑。妥協的是我、躊躇的也是我,頭開始痛,而身體更熱。
『為了讓您感到有趣。』
我再度站起,然後索求他的吻,一手環住那引人犯罪的腰、另一手則握住已經濕溽挺立的部位搓動。
「怪物。」我貼在他耳邊說。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祖父級該有的姿態、肉體、皮膚、牙齒、還有那個有精神的地方。
「會對怪物出手的傢伙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用尖銳的牙劃破我的頸項。
手指往更底下伸,沾上剛才的液體,撫摸柔軟的入口,最後溜進手指。
「唔……」
試圖繼續擴張內部,這時他的表情變的有些微妙,像是感受到痛覺,卻又想辦法忍耐的模樣。
還以為他會直接拒絕的。
明明不是那種……能夠忍耐的個性。
明明……些微、顫抖著。
啊、會不會,他其實是,拼命地,裝作跟平常一樣?那個任性妄為、自尊心吊半天高的公爵閣下。
「會痛的話……就算了。」
但他卻不高興了。那是比惡作劇失敗還要更下階的神態。
「要逃嗎?」他說。表情更奇怪了,他拿起手好像要捂住自己的唇,又硬生生止住後放下,嘴裡還喃喃唸著:「怪了……怎麼、」
「我會……很小心的。」我試著用寵小琴的方式,摟抱他的背後,摩挲唇、讓舌滑入,底下已經入侵他身體的部分,盡量緩慢但確實地深入,直到已經自動滲出黏液。
「哈……啊、」腿顫的更厲害些,眼神也逐漸恍惚起來,像一點防備也沒有。
稍微在敏感處多按壓幾下,覺得稍微魯莽一點也應該沒有關係時,帶有熱度的喘息聲好像越來越軟。
「『錫爾』……」
咦?
欸?
這不是第一次了……
為什麼?
「啊、啊啊啊、您、您又……」憤怒與羞窘同時湧上,顧不得保持溫柔的我,這時狠瞪瞇眼笑得開心的他。
「哈哈哈哈哈哈……」他邊笑邊趴在我的肩上,一副惡作劇得逞的得意樣。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吧!每次都是這樣!遇到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就隨便消掉別人的記憶!」
我不顧風度的破口大罵。
他的專才,是記憶術,雖然不能竄改記憶,但是卻能夠隨性的『封鎖』。但是如果找到『關鍵字』,就有想起來的可能性。
剛才我大概是無意中,唸出了他所設的『鑰匙』吧。
「您知道我會叫您的名字,這樣好玩嗎!」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抱緊他。
「這是你想要的,我只是按照你的願望回應而已。」他咬著我的耳朵說。
「我怎麼會想要……」
「你想要我對你惡作劇吧?所以,就給你啊。最大的喔。」
「您……」
我已經氣到全身發抖了。
「別再做了……別再這樣了!我對您……」話還沒說完,我的嘴就被他的手摀住。
「我討厭對自己不利的事,所以、會再做的,直到你膩了這個遊戲為止。」
不要!
我開始哭泣。
為什麼這個人,會想要開他人、以及開自己一個這麼大的玩笑?這樣不痛苦嗎?還是他做這種事情可以無動於衷?
「我……已經活的夠久了。」他低喃,「你應該知道意思。」
不要……
「一直到最後,都要很開心,這是我的原則。」
這時候的他,笑得很像個孩子,之前我應該也看過,但是忘了。我想、這次同樣的,也會忘掉吧……
我、愛著這個人的事實,會隨著他的任性妄為,也一起消失嗎?
如果那是如此膚淺的感情,那麼追求眼前的享樂,應該也沒有不對之處。
但是,說不定我以後會後悔,從這個人的眼裡,此刻所挖掘到的動搖,那只會讓我哪天萬一想起,會變成更痛的回憶。

「夏里恩大哥!」銀色波浪捲髮還亂翹著的小琴,臉上有些髒的從薔薇花叢下鑽了出來。
「唉、最近越來越厲害了,就這麼討厭喝牛奶嗎?」我拍拍她臉上的塵,順便摘去幾片碎葉。
「是大哥都只會躲同樣的地方嘛。」小琴嘻嘻笑。我抱起她。
「好好、明天開始我會認真找地方躲起來的。」我對么妹苦笑道。
「祖父呢?他已經吃完早餐了嗎?」她歪著頭問,「沒有的話我跟他一起吃好了。」
「大概正在吃吧,我剛好也有領地的事要找他報告。」
「領地怎麼了?」
「耕地被鳥侵襲,什麼都沒得吃囉。」
「嗯?」小琴有些奇怪地望著我。
「怎麼了?」
「那件事大哥昨天不是就說過了嗎?」
「咦?真的嗎?」
「真的啦、我有聽見。」
「是嗎……」不過我不記得了啊。
「貴人多忘事,還是忙人多忘事?」
「好好、我會跟祖父再確認一次的,他可什麼都記得很清楚呢。」
「嗯、」她點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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